作者:大黄花鱼
还未等八幡说话,罗伯特就用他特有的悠长而磁性的声音说道。
“约翰少爷,身为先生的半个营养师,我衷心建议你,不要再熬夜,哪怕你还年轻,对于身体还是一种持续性的损害。”
因为这番话太过正确,从哪方面都没办法辩驳,八幡只得狡辩。
“有时候,确实没办法做到准时睡觉,我想你也能理解的才对......”
罗伯特眉头一挑:“噢,当然理解,‘再玩一回合,等这回合结束了我就去睡觉。’,先生当初也喜欢这么跟我说,至于结果,哼。”
八幡耸肩:“事实上,我并没有和野蛮人搏斗,而是和其他人联机猛汉,你要理解,日本和伦敦还是有时差的.........诶,莫非罗伯特先生,是在关心我吗?”
罗伯特的表情停顿了一瞬间,似乎极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最终,还是解释道。
“我以管家和秘书的身份,跟在先生身边十数年,我知道他有很多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而他将自己所有的心血都托付给你,同时也将自己的遗憾一并托付给你,如果你因为熬夜这种蠢事而导致身体出了问题,那不就证明先生看错人了么?”
见老者认真了起来,八幡连忙举起双手投降。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反正之后也要倒时差,就算联机也不用晚上。”
这答案,倒是让老者不知道接不接受好,最终只是放下衣服,然后关上门。
等八幡在房间里面换掉了睡衣,在盥洗室清理好自己,打开门时,发现老者还在门口等着他。
“先生让你到湖边去陪他钓鱼。”
八幡并没有发表异议,只是说道。
“至少先让我用完早饭,今天的早饭有什么?”
罗伯特停顿半刻之后,用一如既往的声音说道:“那就要看约翰少爷想吃什么了,简单的三文治或者烤土司的话,我还是会做的。”
八幡停下了脚步,管家的这个回答有些古怪,平时等他起床的时候,厨房的仆人已经准备好了早点,而平时忙碌的罗伯特是不负责厨房事宜的。
他再环顾了楼下的状况,说实话,宅邸太大,让雪之下哲平不得不雇佣固定数量的仆人来维持运作,只是今天,宅邸里面却空荡荡的。
八幡停下了脚步,给罗伯特投向了疑问的目光。
“先生遣散了所有的仆人,就连这间别墅,也即将挂牌出售。”
罗伯特露出一丝悲伤的神色。
青年轻轻地念叨:“真是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下。”
等下到楼梯,两人即将分别,八幡却询问。
“那罗伯特先生你呢,有什么打算么?”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人格魅力能让对方在雪之下哲平去世之后,还会跟着自己。
“这个并不需要担心,先生对于我并不吝啬,我不缺金钱,等先生的事宜完毕之后,我想环球旅行一番,用作时间消遣。”
八幡停顿了片刻:“你不回去陪家人么?”
罗伯特难得露出了复杂的情绪:“老妻早已经身故,女儿也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和你们东方的习俗不同,父母并不一定需要子女来赡养的,我也没兴趣去打扰女儿的生活,本想着能在先生这里终老的.........”
“白米饭和烤鱼。”突然间,八幡打断了罗伯特的话。
“什么?”一时的伤感被人干扰,罗伯特有些茫然的模样。
“刚才你不是问我要吃什么早饭么,白米饭和烤鱼就好,如果能再加点腌萝卜就更好了。”
这可不是三文治和烤土司这样的难度可以比拟了。
不过,因为雪之下哲平是日本人,所以这个家里面的料理风格,并不缺乏日料的身影,所以原料还是不缺的。
“不得不说,约翰少爷你还真是爱刁难人,日料可不是我拿手的,腌萝卜就算了,凡是腌制食物都是不健康的,食材的新鲜比起料理本身更加重要.......”
罗伯特絮絮叨叨,没有打招呼就离开了八幡的身边,往着厨房的方向走去,只是那低声念叨的背影,没有了刚才的伤感,取而代之的,是对于工作的热情和惯性。
八幡打了个哈欠,继续往着中庭走去,昨天被姬菜拉着打猛汉真是要命,明明说这边已经深夜要睡觉了,可对方却一直再来一盘再来一盘,他最后怎么上床睡觉的都忘了。
只是来到了中庭,却遇到了一个意外的家伙。
雪之下雅斗,当初被他阴了一把的家伙。
等到他从拘留室里面出来,世界已经转天换日,他也已经无力回天。
甚至连他爷爷的股份,此时都在雪乃的手上。
现在除了靠一点红利来过日子,对于过惯了呼朋唤友的奢华生活的他来说,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八幡对于突然出现的雪之下雅斗略感意外,但对方怨毒的眼神实在明显。
只是,等到两人快擦肩而过的时候,八幡扯了扯嘴角。
“怎么那么快出来,强 奸罪没成立吗?”
雪之下雅斗的双眼顿时变得赤红,阴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八幡,似乎要将他连骨带肉都吞掉般。
被那个女人故意陷害,在股东大会那天被警察带走,他爷爷花了大人情和力气才让他不用身陷牢狱之灾。
雪之下雅斗立时伸手扯着八幡的衣领。
“当初就是你让那个女人来诬陷我的?!”
就连爷爷在公司的股份,也被他用手段巧取豪夺了去,尽管不相信这样一个年轻人能将他们爷孙玩弄在鼓掌之中,可是经过数次调查,除了眼前的青年还真的没有其他人。
甚至,现在.........
想到被伯父拒绝了,依然是因为八幡,他的怒意就更盛。
明明他才姓雪之下,为什么伯父宁愿将自己的心血交给一个全无关系的外人,都不交给他。
“贪心的,身陷骗局,好色的,被色所迷。”
八幡仿佛看不到那只握着自己衣领的手般,火上浇油。
“你说什么?!”
雪之下雅斗的呼吸急促,脸颊比起一年前见他时还要瘦削,眼珠子仿佛要凸出来般。
八幡反手抓过了他的手臂,只是一用力,就将他的手臂反制过来,根本不似是成年男人,八幡看了他手腕的静脉上的数个细细的针孔,心中更是不屑。
“够了,小子,放开他吧。”
一个和缓的声音,在八幡的身后响起。
八幡自然地放手,雪之下雅斗踉跄了数步才站稳了身体。
却见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站在八幡的身后,冷眼看着他。
“伯父.........”
“好了,过继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不会答应的,你可以直接回去跟你爷爷说,让他死了那条心吧。”
雪之下雅斗不甘地在两人身上来回观望,最后绷着一张脸离去。
“烂泥扶不上墙。”
在雪之下雅斗离开之后,雪之下哲平有些淡薄地评价。
“这样评价自己的子侄真的好吗,你当初回去不就是为了他们的出路么?”
八幡在一旁吐槽。
“这对爷孙可本事得很,何须我的帮助,只是分家的人需要帮一把手而已,更何况,我回去那里真正的理由,你不是很清楚么?”雪之下哲平冷声说道。
八幡想笑,还好忍住,慢慢推动着他的轮椅。
“不过确实可惜了啊,我们家这代唯一的男丁却是这个样子。”
如果雪之下雅斗真的能出色一点,性格能让他看上眼的话,他考虑的,怎么也不会是八幡。
好色贪财,无品无德,现在甚至染上了毒瘾。
雪之下哲平又是一声冷哼,有些愠怒于二叔父将雅斗教成这个样子。
“欸,想不到你还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啊,难道阳乃姐妹就比那个阴沉小子差了?”
明明雪之下雅斗的年龄其实要比八幡大,但八幡直接就叫他“阴沉小子”。
“可是,那要比雅斗多付出多少,无论是努力、时间、情感,还是其他,如果本人认为值得的话倒是无所谓,可我身为长辈,却舍不得可爱的侄女那般辛苦呢。”
现在终究还是男权社会,并非没有女性的舞台,但女性要和男性攀爬到同一位置之上,注定要付出得更多。
将雪之下哲平推出了门口,只是过了无人的马路,对面便是一个偌大的人工湖。
自那次狩猎活动之后,雪之下哲平将自己的具体事务都逐渐交给了八幡处理,而他这种退休了似的生活,最大的乐趣便是在这离家很近的人工湖附近钓鱼。
此时还是早春,正是倒春寒的时节,所以哪怕是坐在轮椅上,雪之下哲平也披得厚实,就连膝盖,也铺着厚实的毛呢毯子,迎着晨间的风,人工湖上也泛起了一阵阵的余波,伴随着岸边飘动的青绿树枝,显得有些萧瑟清冷。
八幡原本想说这里风大,对身体不好,不如下午再过来,但看来雪之下哲平似乎十分享受般闭着双眼,他老实闭上了嘴。
不久之后,雪之下哲平拿起了鱼竿,八幡可以明显看到鱼竿末端的钩上并没有放鱼饵。
“过来吧,陪我聊聊天。”
雪之下哲平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这边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吧,准备什么时候回国?”
没有多想,八幡回答:“机票订了下周二的,回国之后,还要收拾出一个能住的地方出来,所以提前回去,如果英国这边有事,也可以随时飞回来处理。”
雪之下哲平凝望着不断上下浮动的鱼标,笑了笑。
“如果让雅斗知道我的财产早已经转移完毕,其实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穷光蛋一个,不知道他还乐不乐意过继到我的名下。”
八幡懒得去说其他人的坏话,所以没有回答。
其实雪之下哲平也没想着八幡会回答,他是什么人,自己越发看得清楚。
理所当然地,不会有鱼上钩,可雪之下哲平却稳如泰山,好一会儿,他才说道。
“之前跟你说过的,要为难和磨那件事,你听过就算了,不要当真,就算真的让和磨吃了苦头,也不过是让清雅更加伤心而已。”
八幡实在没办法理解,为什么像雪之下哲平这样的人会钟情于雪母这样强势的女人,于是,他直接将疑问提了出来,可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冷脸。
“小子,这不算是问题,清雅是我的弟妹,别跟我说喜欢不喜欢的。”
八幡迟疑了片刻,决定问出一直藏在心里面的疑问:“你是不是觉得,钟情于雪之下清雅,是件会令你羞愧的事。”
他是忠于规矩,也忠于家庭的人,但唯一的所爱,却是自己兄弟的妻子,这甚至成了他不得说的心病。
雪之下哲平紧紧地握着拳头:“难道不应该羞愧吗?”
可八幡平静地摇着头:“我读过的《诗经》里面有句话,‘发乎情,止乎礼’,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钟情于雪乃的母亲,但你并没有作出任何逾越规矩和道德,仅仅只是喜欢这种感情,不应该成为你羞愧的理由。”
明知八幡不过是在安慰他,可雪之下哲平依然感到一阵轻松,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