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黄花鱼
“同生共死四个字,同生姑且不去说,但是共死两个字,我大概更愿意选择与你,事实上我也是这样做的,听到这里,如果你醒着的话大概就要骂了,哪有人愿意干这么亏本的生意,怎么好事都摊不到身上,这买卖,可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然后,八幡坐在椅子上,阳光斜照在他的背影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略到病床上的雪乃身上,从被子里面拉过她的手,她的手绑满了绷带,有些凉凉的,还不够八幡的手温暖,可是八幡的脸颊却轻轻靠在她的手上,然后轻轻地摩挲。
“每一次,我都是因为结衣的原因而对不起你,所以这一次,我决定跟结衣说对不起,即便她不知道我的道歉是什么含义,不管你说我是对不起结衣也好,辜负了她也好,但是这一晚,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终于才发现一件本该一直明了的事。”
八幡的下巴,轻轻抵在雪乃手上,语气温柔地说道。
“我真的不能失去你,雪乃。”
然后,那只被八幡抵住的手腕轻轻地跳动,然后病床上那双眼睛轻轻地睁开,一时间双目对望默然不语。
“早上好,醒来的公主殿下,让我来猜猜,其实你一早就已经醒来了,然后在装睡吧。”
雪乃张了张干枯的嘴唇,有些不适应,面对八幡的“指责”,她缩了缩手,说道。
“放开我,你的胡茬弄得我的手好痒。”
“那在此之前,你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吗?”他带着恶作剧的语气说道。
雪乃有些羞恼地用了用力,发现没扳动,还没有等她发作,八幡就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面。
下一瞬间,雪乃立刻用双手拉高了被子,遮挡住整个脸颊。
其实她中途就醒来了,可没想到八幡会对她说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就想着当缩头乌龟,没有醒来,也当听不到,却想不到这家伙越说越过分。
什么叫不能失去我,这话你说出来都没有起鸡皮疙瘩的么?
到最后还用下巴硬硬的胡茬摩挲她的手背,一时神经反射没忍住,眼睛就忍不住睁了开来。
而更主要的原因,还有她不得不拉上被子盖着自己脸的原因,当然是如果不盖住的话,她现在比猴子屁股也差不多红的脸颊岂不是要被他看到了么?
好一会儿后,雪乃缓缓地拉下了被子,脸上却带着闹别扭似的表情,脸颊上还带着些余晕,闷闷不乐地说道。
“你刚才那些话,是明知道我已经醒来了,刻意逗我才这么说的吧?”
说完之后,又拉上了被子挡住自己的脸颊,可是眼睛却时不时透过被子,时刻关注八幡的表情。
然后,只见八幡正襟危坐,认真地点头说道。
“一点都没错。”
雪乃也不知道是火冒三丈还是恼羞成怒,顿时就拉下了被子,那瘦弱还绑着绷带的手臂轻轻举起,青葱般的手指紧握成小拳头,反而有种可爱的感觉,颤抖着,抿着嘴,死倔死倔看着八幡。
可是八幡缓缓抓紧了她的拳头,然后在上面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
“唔..........”
瞬间被他的无赖手段攻陷的雪乃,身体又软了下来。
“就当是我辜负了结衣好不好?”八幡轻声问道。
雪乃听到了结衣的名字,仿佛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中,有些怯怯地从八幡的双手中拉回了自己的右手。
正当八幡有些失望,却不怎么难过的时候,雪乃却抬起了身体,有些缓慢地搂着八幡的脑袋说道。
“是我们一起对不起结衣。”
旭日的阳光渐渐洒满了房间,然而病房里面充斥着的温暖,却并非它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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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能失去你,雪乃。”
在雪乃的病房外,有两人正准备敲门进去探访病人,可是却意外地,在房门外听到八幡默然的告白。
然后其中一人按着另外一人正在准备敲门的手腕,轻声说道。
“走吧。”
“怎么了,难得都过来了,不进去看看么?”敲门的人和说话的人,叫雪之下阳乃,是雪之下雪乃的姐姐,而刚才阻止她的人,名叫黑田优姬。
两个身段修长气质出众的大美人沿途返回走廊时,和来时一样,吸引着大多数人的目光。
黑田优姬依然喜欢带着一副大蛤蟆镜来遮挡自己的脸颊,阳乃也根本不问她为什么会中途变卦改变主意,不进去看雪乃,只是顺着她的意思做而已。
可是两人走向医院外的停车场时,却遇到一个意外的人物,那是刚刚借用医院设备清洁身体的姬菜。
姬菜和阳乃的视线对上,都是记仇的人,都记得相互那巴掌,原来的话,就算遇到,双方也不过是擦身而过的事情罢了,可是令人十分不解的是,优姬却叫下了本不认识的姬菜,说道。
“海老名姬菜,可以耽搁你一些时间么?”
不只是被陌生人叫住名字的姬菜,就连阳乃,都一脸不解的表情。
想了想后,姬菜看着那被墨镜遮挡住,脸容不清的女子,点了点头。
她们站着的地方人来人往,显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于是在阳乃的带路下,姬菜来到了医院的露天停车场,还有阳乃那辆造价昂贵肆意张扬至极的开蓬跑车,阳乃坐在驾驶座前面,而姬菜和优姬两人坐在后排,然后优姬的第一句话,就让姬菜愣在当场。
“你会死。”优姬轻声说道。
姬菜虽然因为疑惑而有些发愣,可终究不是被轻易就能吓唬住的,很快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说道。
“这并不是值得惊讶的事,是人就会有死的一天,尤其是我,原本在哪天死在哪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果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些,那我只能说你这样当占卜师是赚不到钱的,虽然先声夺人,但很容易就吓跑了顾客,现在已经不流行了~”
优姬没有理会姬菜的半自嘲半调侃,而是继续说道。
“就在五年之后的今天,在你大学毕业的当天,你从学校教学楼的顶层跳了下去,你的遗书,只留下一句令人捉摸不透的话,“生而为人,对不起。”,因为要考虑到影响,所以这件自杀案很少人知道,很可惜,我就是少数的知情人之一。”
优姬平淡地说完,姬菜原想是当着笑话来看的,直到优姬说出了那句话,姬菜的气势浑然变化,变得冷冽而晦暗,可是转眼间又化为了如沐春风,笑眯眯说道。
“这种假设我不得不说很有魅力,可是假设就是假设,永远不会成为现实,我现在不会自杀,以后也同样不可能会是这样的死法,现在的我,更愿意老死。”
姬菜不得不承认,如果是遇到八幡之前的话,这女人说的这番话,或许姬菜就相信了,因为那太像是她会选择的死法,但现在她听来只觉得有些滑稽。
“你说的没错,所以很高兴能再次见到活着的你,而不是陈尸间那具已经冰凉的身体。”
姬菜的心跳不由得有些加速,仿佛能从优姬的话语中,真切地品尝着那副画面,身体不由得有些发冷,可是照在身上的旭日阳光,让她缓缓地冷静了下来,从容不迫地露出了笑容,说道。
“你这人挺有趣的,不过我赶时间,就这样别过如何?”
优姬没有阻止,只是说完了自己的话,她做了一个请自便的动作,便如石佛一般凝然不动。
等到姬菜离开,一直没有说话的阳乃就好奇地问道。
“那小女孩真的会在几年后自杀?”
“你觉得她那模样会自杀吗?”优姬反问。
“不像吧,那家伙昨晚维护起比企谷的时候,气势足得很呢,不像是会自杀的人。”阳乃想了想说道。
“所以我说的都不过是些梦呓而已,不必在意。”优姬轻轻呵了一声,说道。
〇⑦ 曾经沧海
第一章 朝露(上)
春末之时,因为地理位置靠近沿海,原本气候就不稳定的南房总,一场暴雨在晚上悄然而至,只是这场来得显得稍晚的雨水,并没有让气温变低,反而预示着那依依不舍的春末终于离去,正式进入了初夏的季节。
大体来说,相比起盛夏的酷热和苦闷,初夏还是让人舒适的季节,清晨的朝露迎接着金灿灿的旭日阳光,将那点点的水珠蒸发,阳光照射在地上那浅浅的水滩时,风一吹,便会轻轻荡漾起来,总会交映出异常闪亮的流波,这模样,直到轮椅的车轮和脚步不经意踏过,才消失不见。
南房总西区综合医院,作为整个南房总市配套最齐全而且是规模最大的医院,占地面积广阔,并且据说在初建时,因为投资人的心意一动,按着半个养老院的标准和规模来设计,所以这里的环境极为优美动人,门诊的病人姑且不提,但凡是享受过西综医的住院部服务的,大多都会被这里幽静清雅的环境所吸引,恨不得就长期住下来了。
自然而言,这里经常就出现一房难求的情况了,经常性的病房资源紧张,而雪乃算是比较幸运,不需要阳乃去找什么关系,初步治疗结束后,正好有病人退房,她就顺势住了进去。
轮椅的车轮碾过水滩,不免就带着一些泥水,还顺势不小心溅了些到后面推轮椅的人身上,轮椅上一人,轮椅后一人,两人似乎是清晨时准备散步,缓缓地推着轮椅,绕过医院那座百鲤翻动的壮阔池子,沿着已经长着些许青苔的石板路上,看着附近那更似湿地公园而非医院的奇异景色。
那坐在轮椅上的少女,似乎是坐久了,身体有些不耐烦,不仅伸出了一个舒服的懒腰,并没有张口的喉咙还发出了好听的呢喃,活动了一下筋骨,只是当她伸懒腰自然而言地举高手的时候,从手掌、手腕到手臂均绑着绷带的模样颇为夸张,大概是护士的手法颇为老道,绷带并不显得臃肿,绑在少女纤细的手臂上,反而还有一种美感。
“啊啊,虽然刚住进来的时候有些不耐烦想立马出院,可是真到了要出院的时候,又有些不舍得了。”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雪之下雪乃用颇为可惜的语气说道,依依不舍地留恋着医院住院部后方那片堪称奢华的园林,每天清晨,被人用轮椅推着,到这附近散步,似乎已经成了她的日课,但这样的日子也便随着出院的时日渐近,就要结束了。
只是后面那个为她推轮椅的男生,却趁机打趣道。
“怎么,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用你交住院费,所以就想赖在这里休假了?我们可都请假快两星期了,你还是好好帮我想想怎么应付静老师吧,如果不是跟她说好了这两天就回去的话,她都要飙车杀过来南房总兴师问罪了。”
“唔........”
少女想到这个问题,似乎也觉头痛,刚才那无忧无虑的情绪立时打消了般,从校庆开始算起到今天,已经过了两个半星期了,大体上半个月都已经过去,因为她要留院观察的关系,干脆就没有回千叶了,听从医生的意见,一直在住院部这里待着,只是想了想她自己的状况,便有些释然地轻松说道。
“平冢老师知道我的情况,也不会责怪的吧。”
“对对,问题是我也没说静老师会责怪你啊,我是说我自己,那家伙见我四肢健全还能站着,居然也请了两周假,估计捏死我的心都有。”
推着轮椅缓步前进的八幡有些自嘲说道,尤其是他原本学分就不够的情况下,和雪乃一般请了长达半个月的假期,还不是病假,回千叶之后,想必他的死法会很精彩。
只是,提到了千叶,少女的思绪变得繁杂了些。
“我好像,不敢见结衣了。”她轻声说道。
在最初那几天后,碍于课程的缘故,除了八幡耍赖说自己的腿伤也没有好,然后留下来,结衣等人先行回了千叶,而阳乃也只在第二天露过脸就消失不见,只留下八幡和雪乃两人在这里。
八幡并不算住院,他依然寄住在结衣祖父母的家中,结衣的祖父感觉两人受伤,自己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愧疚之下,自然欢迎八幡的寄住,每天还亲自送他到医院来,虽然八幡一直在婉拒,但老人每天比八幡更早起,等八幡想出门的时候,他已经驾车在门口等着了。
自然而然,八幡也懒得拒绝他的一番好意了,而且说起来,两人从来就没责怪过老人,如果这样能让他好过一点的话,那就随他也好。
“因为变丑了吗?”
八幡轻笑说道,因为大量失血的关系,雪乃相比起之前,更加瘦削了些,可远不能说是变丑了,雪乃知道,他只是刻意如此说,减轻她的负罪感罢了。
“严肃一点,我是说真的。”
雪乃板起脸说道,可是谁都看得出,就算她板起脸,也没有往常的寒冬气息,更像是春风化雨,并不让人难受,这似乎也是少女这两个星期生出的些许微妙的变化。
“我说的也是.....”
八幡随口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雪乃拍打了一下,眼神似怒似嗔,但怎么看都似乎有股柔意在里面。
他轻轻推动着轮椅,从被野猪袭击之后,八幡面对躺在床上似乎会一直沉睡不会醒来的雪乃,那种害怕甚至可以说是惊恐会再次失去雪乃的情绪,最终让他直面自己那自欺欺人的念头,终于让他能够直面对雪乃的感情。
什么狗屁男闺蜜,什么只想站在她身边,在“失去”这种情绪面前,他以前的逃避是那么愚蠢和浅薄,甚至只要轻轻一戳就会戳破。
或许结衣早早就看穿了这一点。
不,还有一点是他不得不承认,在决定放开对结衣那多余的责任心之后,他内心自己给自己下的束缚渐渐松动,然后被雪乃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刺激到而一下子拔开罢了。
但无论怎么说,不管是雪乃,还是八幡,都不是那种说通道理就能念头通达的人,两人的内心都对结衣有着一种背叛了她的负罪感,明明现在的结衣不可能会因此责怪他们。
所以两人从那天几乎表明心迹的对话后,关系就变得异常微妙,虽然关系似乎更进一步,而且两人间最难逾越的阻隔也已经消失,俗话说就是王八看上了绿豆,一片坦途,可似乎总还有一层透明的薄膜还在两人之间,虽然一戳就能戳破,可是两人不知道是对全新的关系感到陌生,还是没有准备好,再加上对结衣的关系,因此都有些装聋作哑,停留在微妙的平衡里面。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大概就是,这对性情都不服输的男女,似乎是在等着对方投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