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墟极光
“那您……”女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头一次听到对方用这么沉重严肃的语气说话,不觉紧张起来,“阿德米索尔也要留下吗?他已经受伤了。”
“他要留下。”
玛利亚深吸一口气,对着阿丽娅认真地说:“他必须留下,我们需要他的力量。阿丽娅,你也趁这个机会好好想想,力量伴随着危险和责任,你必须好好考虑你的未来,诺尔玛太太不希望你加入。”
阿丽娅怔住,咬紧嘴唇低下了头。
听到女孩的问题之后,玛利亚突然意识到这座城市里几乎无人知道巨大的浩劫即将发生。
在没有预言大师和擅长占卜的高序列强者的前提下,怪物的危机预感就是最准确的。
她无言地转过身,注视着街道上走动的来往行人,面色愁苦未来无望的人们,找到了工作带着疲惫笑容的人们,笑着嬉戏跑过街道或站在角落里盯着他人钱包的孩子们,忙碌的妇女和姑娘,为了活着而竭尽全力的东区人民……玛利亚早就发誓将自己的一生全部倾注在帮助他们活下去、活得更好这件事情上,她永远都看不够,也看不完这些纷纷扰扰的景象。
她近乎贪婪地看着这一切,把这些画面全都刻进自己的脑子里,刻进自己的心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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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克莱恩诈尸的日子,但是等源堡的话,估计还要往后一两天。
今晚6:30还有一更。
第118章 这一章是伦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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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纳德把遮住下巴的衣领往上拉了拉,对着全身镜板起脸,竭尽全力营造出一种官方的气质。
他腰板前所未有地挺得笔直,双手紧贴裤缝,胸前金属制成的黑夜圣徽闪闪发亮,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就连最上面的扣子都扣上了。
这身装扮搭配上严肃的表情,使他整个人都焕然一新,散发出一股干练可靠的气息,让人愿意忽略他年轻的脸而相信这是一位资深警官。
虽然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但短短六秒后他就破功了,极不习惯地把衣领往外扯,又想要卷起袖子,把塞紧的衣角扯出来,浑身都不自在。
他在镜子前面扭动了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做,保留了这套让他的形象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服饰。
“老头。”伦纳德小声说,“我以后真要这样?我好不习惯啊,感觉走路都好别扭。”
说罢他就觉得自己脑袋一痛,帕列斯用伦纳德的手恨铁不成钢地拍了这不长记性的脑瓜子一巴掌,丝毫没有把它打得更不聪明的担忧。
苍老的寄生者怒道:“你应该感谢自己,当时还在铠甲内!你没有注意到祂的肩膀上有一只乌鸦吗?那是一只神话生物,祂脸盲,乌鸦可没这毛病!”
“要是没有那铠甲挡住了你的脸和气息,今天你照镜子的时候就应该戴上单片眼镜了!”
伦纳德用手揉了揉被打痛的地方,依然不死心地嘀咕了两句:“也不一定会再碰上……”
帕列斯哼了一声,伦纳德也缩缩脖子,望天望地吹口哨假装无事发生,难得不死鸭子嘴硬。他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很没底气,毕竟才隔了三个月,自己就又一次遭遇那个恐怖的恶魔了!
——显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追查恶魔犬的那一晚也偶遇了某个“路人”,所以其实在廷根神降后没多久就再度见面了。
…………
两天前,他从病床上醒来之后,寄生者老头就提醒他:“祂已经记住你的声音了,以后少说话。”
当时伦纳德吓了一跳,差点问出声来。被刚端来热茶的索斯特看到才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半句话吞了回去,就听老头继续在脑子里叨叨:
“我已经把相关的记忆取走了,这是为你好。”
“什么?!”
伦纳德心里一急,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声,便看到索斯特诧异地看着自己,两人大眼瞪小眼几秒后,索斯特很有耐心地问:“你对教会的补偿措施有什么不满意吗?你是伤员,有意见可以提出来的。”
原来索斯特队长刚才在说这个,谢天谢地,我差点就要暴露了……伦纳德松了一口气,假装没听见老头恨铁不成钢的冷哼,扶了扶头上脸上的绷带,笑容满面地对索斯特说:“没,我没听清楚,我受伤了感觉耳朵有点不太灵敏,能再说一遍吗?”
“听觉受损?要不要去做个检查?”
“不用不用,我现在已经感觉好起来了!”
“……那就好。”索斯特将信将疑地看了伦纳德一会儿,觉得他这一惊一乍的态度十分可疑。伦纳德索性尽力瞪大眼睛让自己看上去无辜且单纯,再加上平时他多多少少有点脱线,索斯特没往心里去,只当是劫后余生,这小年轻有点情绪激动。
他清清嗓子,继续复述上头的通知:“安东尼大主教听说了你不惧危险的英姿(伦纳德的脚趾开始扣紧床单),对你表示了褒奖。本来按照规章应该给你一些奖励和实质性的补贴,但是考虑到那是你在我做出后撤暂避锋芒的决定之后英勇战斗,有违背命令之嫌,所以功过相抵,撤销了给你的奖励。”
索斯特的声音抬高了几度。
伦纳德用力点头以表示自己的听觉恢复了。
“在这次追击恶魔的任务里,你两次直面敌人,并且顺利击杀杰森·贝利亚一次。但你后来鲁莽行事,不够明智。当时你穿戴着封印物‘1-42’,所以不可能是受到了‘欲望使徒’临死前干扰情绪的能力影响,而是因为你的个人原因,方便说吗?”
索斯特说完,就认真地看向伦纳德,伦纳德用手指擦了擦被绷带蹭得有些痒的鼻子,冷静胡扯:
“因为我当时有些意识模糊,把那个陌生人错看成了作战目标杰森·贝利亚。”
帕列斯忍不住发出了被呛到一般的声音。
说谎总比吃牢饭好。伦纳德面不改色,八风不动,脸皮厚如城墙。帕列斯刚准备讥讽几句,却见索斯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懂了。”
索斯特倒是早有猜测,1-42的负面效果除了会用刀光缓慢切碎使用者的身体,就是让使用者的精神受到一些影响。伦纳德当时只剩下三十多秒,穿戴1-42的时间几乎到了极限,精神和肉体的双重负面影响下出现误判并非不可能,反而很合理。
毕竟一直以来伦纳德的表现行为都十分坦然随意,那时爆发式的情感连索斯特都被吓了一跳。
如果那是受到了负面效果影响,才是正常的。
“所以,索斯特队长,没别的事情了吗?”
伦纳德想跟老头多聊聊,顺便抱怨几句自己当时那样哀求了为什么还把记忆偷走,于是开始送客。
索斯特只当是伤员还没恢复需要静养,也不在意,直接说到了工伤补贴的部分。他从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抽出盖了女神圣徽纹章的文件,见伦纳德胳膊不利索,他就体贴地选了最重要的那几句念:
“工伤补贴200镑,医疗费用教会报销。可惜‘杀死杰森贝利亚一次’的功劳因为你的鲁莽被抵消了,不计入功勋。不过你也不需要太难过,安东尼大主教一直很关心你,还是在递交圣堂的档案里夸你了。你以后好好表现,很快就能攒够晋升的功劳。”
听到200镑的时候伦纳德就已经眼睛一亮,最后的晋升更是锦上添花。不过他作为一个吃住都在教会解决的单身男士,200镑的金钱大概率会被直接存进银行。教会还负担了魔药,不必去寻找配方购买材料。平时除了吃饭没有太大开销,几镑至少够吃一星期,所以伦纳德对大额金钱并没有什么具体概念。
差不多就是“接下来小半年每天都能去自己最喜欢的那家餐馆搞定一日三餐”的程度。
索斯特给伦纳德看完了文件就收了回去,说是回头会放到伦纳德的住所那里。
随后他推门离开,伦纳德稍微下地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自己的内伤几乎已经痊愈,身上只剩下一些被1-42弄出来的皮肉伤。
眼看自己差不多没事了,伦纳德也终于放下心来。他寻思医院里不是跟老头说话的好地方,于是穿好病号服,一瘸一拐地走出病房,去办理出院手续。出院手续办理的很顺利,教会的补贴也到得很及时,解决了受伤住院的时候钱包不在身边的困境。
现在冬天,食物可以摆放很长时间。伦纳德一次性买了两三天的份量,在宿舍里安心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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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现在,伦纳德在镜子前面转了几圈,把鞋带紧了紧,不太确定地说:
“我突然改变风格不会很奇怪吗?”
“你也知道扣子都扣不好很邋遢?”
帕列斯没由来地吐槽了一句:“有点自知之明吧小子,我这样是为了让你多活几天。”
“那天打恶魔,你脑子一热冲上去干什么?不说自己差点死了,还逼着我出手保你的命,要不是祂赶着去做别的事情,你和我,和你那些同伴小朋友,一个都活不下来,而且你们根本来不及祈祷。”
“知道了知道了,这话你都念了两天了。”
伦纳德摆了个造型,已经很快地接受了自己的新形象:“我看上去像不像女神之剑阁下?”
“塞西玛阁下的招牌造型就是拉着衣领,直视前方,很有压迫感,我发现我还挺合适的。”
“老头,快看,我帅不帅?”
帕列斯:“呵呵。”
帕列斯:“我可算明白了,你小子根本就不懂事情的严重性,嗐搁这儿给自己玩换装游戏。”
伦纳德对着镜子侧身看了看效果,把头发粗略地往后抓了一把,语气如常地说:“毕竟除了公共场合不说话,我也没什么能做的了,老头。”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太弱小了,弱小到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一遇到祂就几乎失控,只有在不认识祂的前提下,我才能一无所知地保住性命。”
伦纳德回忆了一下追杀杰森·贝利亚的那天,看到自己挥剑砍去的目标是一团模糊不清的灰影,无法准确地判断性别和身高体型。
而回忆祂对索斯特队长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同样经过了帕列斯的处理,每一个字都是从伦纳德记忆里其他人说的话里抠出来拼到一起的,时男时女,时大时小,怪异沙哑,让人听了就起鸡皮疙瘩,极其有效地让伦纳德无法判断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寄生者将一切可能出现蛛丝马迹的痕迹都抹去了,伦纳德只知道自己差点又一次被那个“祂”杀死——不,如果没有老头,自己就是已经死了两次。
帕列斯感受到了伦纳德的思绪和情绪变化,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
伦纳德吐出一口气:“老头,我很感谢你,就算你是为了自保,也确确实实救了我两回。”
“我仔细一想,既然你说祂是脸盲,凭借声音认人,只要我不说话或者换个声音就能躲开,那我怀疑其实祂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地记住我是谁,祂只记住了你,并且用你来确认我。”
值夜者队服是量身定制的,衣服的尺寸很合身,但伦纳德依然觉得扣子有点紧,他把手放在扣子上,停顿许久,又缓缓地放了下来,垂在身侧。
“也就是说……老头。”
“祂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伦纳德’这个人。祂只知道你,并且觉得身上带着你的人就是我。”
伦纳德的声音有些发抖:“老头,你继续寄生在我身上吧,偷走我的几年寿命也无所谓。”
“因为你如果去了其他人身上,你去了谁的身上,谁就是‘伦纳德’,谁就会给我替死……是我的冲动让情况变得糟糕,既然这样,你就待在我身上吧,我这次一定会记得你的话,不会再随意开口。”
“……嚯,难得见你说这么多有用的话,你终于知道脖子上那个东西有用了?”
气氛凝重,帕列斯勉强调侃了一句,稍微中和了一下伦纳德沉重的内心,祂准备偷走他心中的阴霾,但伸出的手最终化成了一个轻拍肩膀的动作,伦纳德感觉一边肩膀变重了一些,下意识地侧身。
“你知道就好。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再信你一次,毕竟你活着对我也有好处。”
伦纳德点点头,潇洒地笑了。
“刚好,你在恶魔事件里受伤,表现出一副对自己不够强大而失落的样子就好,这样,你改变着装和言行风格也会被认为是模仿女神之剑……”
“老头你好唠叨哦,这些事情我知道啊。”
“哼,刚长出脑子就开始顶嘴了?”
伦纳德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这个了,教会给我批的病假还有明天一天,我提前出门去报备一下,顺便看看索斯特队长那里有没有情况。”
他边说边推开门,来到室外,深深地吸了一口黑夜教堂附近还算清新的空气,感觉十分舒畅。
从宿舍到教堂要穿过一条小路,再穿过一小段商业街。现在是中午,正是餐馆开张的时候。路上人来人往,伦纳德闲庭信步地往前走,见人们或漫步或小跑着前进,充满活力,他也忍不住笑了。
路过他常去的面包房时,伦纳德习惯性地多看了两眼里面。里面的老板刚好也抬头看向店门的方向,两人四目相对,老板笑着打了个招呼:
“米切尔先生!”
“要来一份刚出炉的热狗面包吗?”
伦纳德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被竖起的衣领挡住的嘴巴张开,差点就要说出话来。他的喉咙微微振动了一下,到了喉咙口的“好!”没了声息。
他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样瞬间冷静了,表情微不可查地落寞了下来,迎着老板期待的目光,伦纳德用力点点头,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老板笑了:“好的!”
伦纳德面色平静,这份平静一直持续到他走进店里、拿起老板包好的面包。付钱时,老板疑惑地看着平时洒脱自由的常客一言不发,关切地询问是不是感冒哑了嗓子,伦纳德也只是笑笑,并且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