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晴人已经分不清是谁和谁在说话。
各种各样的事情堆在一起，最后变成了一团乱麻。
最后——
他的意识沉入了无尽的黑暗里面。
第三十九章 醒来（1）
沙——，沙——。
凉丝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在黑暗中，接近逐渐苏醒的意识边缘，白石晴人模糊地想着。
那或许是个梦。
印象中，自己好像做了非常有趣的梦。通常清醒后五分钟会觉得很有趣，刷牙时细节就会逐渐模糊起来，到吃饭时就全部忘光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脑海里只剩下“那真是一个有趣的梦”的轮廓。
类似的经验数不胜数。
睁开眼睛之前，他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件事。
天花板是白色的，不是自己房间的颜色。具有透明感的光线将和天花板一样白的墙壁染成了彩色，现在不知道是早晨还是傍晚。
“啊……”
对刚醒来的人来说，这个声音就像是密林深处传来的夜莺啼叫，又像灼热无比却又柔和洒在大地上的日光。
“总算醒了呢，还以为得再等个一两天，没准圣诞节你就这么睡过去了。”
他转头寻找声音的主人。
那个无拘无束的声音就坐在躺平的他附近的沙发上，用水果刀削着苹果。
沙——，沙——。
红色的果皮顺滑地垂了下来。
“早上好，不过现在是傍晚了。”春日咧嘴一笑，飘扬出素来的明媚神采。
眼看春日将已经削完的一颗苹果放入盘中，至于茶几上面。接着又从袋子里取出第二颗苹果，笑嘻嘻地对他说：
“不管怎么说现在醒了就好。医生说估计得一个星期左右才醒的过来。咦……你傻掉了吗？跟一只呆头鹅差不多了，还认得我吗？你伟大而正确的团长。”
“比起这个……”晴人吸了口冷气，感觉到头部在隐隐作痛。
似乎头上包裹着什么东西，他的一只手露在棉被外面，上插着接了点滴的吊线。
他看着那东西说：“现在是什么时候？”
“醒过来的第一个问题是问这个，该说不愧是你吗？”春日继续削苹果，“你真的知道自己怎么了吗……至于现在，现在是十二月二十日的下午五点不到。”
“十二月二十日！”晴人心里大惊。
“对啊，十二月二十日，今天是你从你的意识昏迷那天算起，马上满第三天的前夕了。”春日不慌不忙地解释。
“第三天……”晴人张大了眼睛，紧张地望着天花板，“活动的事情——”
“别担心，凉子替了你的工作，和那个叫雪之下的女生在一起忙着呢。”春日提醒他，“你乖乖地躺着吧，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还得去叫老师过来。还是说你想起来？”
“想起来……”
春日了然，放下削了一半的苹果，走过来把他扶起来，又顺手在背后塞了两个枕头垫着。
“谢谢……”晴人终于有工夫问其他的事情，“这里是哪里？”
“私立综合医院。”
随着春日的话语，晴人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气派的单人病房，而他躺在病床上。
自己居然被送进了单人病房？是姨夫安排的吗？
“鹤屋前辈家的人刚好是这家医院的理事长，所以现在是特殊优惠，别客气。”
“……感激不尽。”
原来是鹤屋前辈。
虽然这种举动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晴人依旧觉得过后要郑重道谢。
人情太重，他都不一定还的上。
他试着抬起手，摸了摸头。
整个头被医用网帽裹住，一侧还有厚厚的纱布。
“这都算是次要的了。”春日坐回去继续削苹果，“听说你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鹤屋前辈发了好大的火呢。”
“鹤屋前辈她？”
“准确地说大家都很生气，我本来打算冲到林女去算账，但是鹤屋前辈看上去更势不可挡，连我都开始担心不还收场，光顾着拦着前辈了。”春日罕见地看上去哭笑不得，“鹤屋前辈生起气来真是吓人。”
“呃……”
晴人知道春日素来无所畏惧，但连春日都要顾虑，看样子鹤屋前辈的怒火更加可怕。
“别往心里去，文艺部的任何人出了这种事，她都会是这个态度。这可不是什么特殊对待。”春日说着，把第二颗苹果放下，又取了第三颗来削皮，“也就是所谓的『前辈架子』。”
“你们怎么知道的？”
“你被送进医院的当天晚上就知道了。”春日说，“知道是谁把你推下楼的吗？”
“虽然没看到人，不过现在想起来。”晴人略作思考，“也就只有那两个女生了。没想到居然被埋伏了。”
“根据后来的陈述，貌似是看到有东西落在讲习室，知道有人会回来拿，就起来等候了。”春日说，“那之前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看上去像是激情式的报复行为。”
“嗯……结果呢？”
“总之不会太好过，又是被送进警察局，又是做笔录。貌似还要被退学。”春日耸肩，“林女的校方集体向鹤屋前辈赔罪道歉场面简直恐怖。”
“啊哈哈哈……”晴人也勉强笑笑。
因为鹤屋前辈的怒火，他这辈子都不想惹上。
“总之这次的事情闹得有点大，谁都没想到给你出头的人那么多。”春日半是玩笑半是严肃地调侃了一句，“大概没人有那个胆子再找你麻烦了。”
“呃……不是就你和鹤屋前辈吗？”
“还有被你喊成姐姐的嘉神川。”春日的唇边浮现出柔和笑意。
“那真是……挺大的骚动。”晴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激情式的袭击，原本应该是针对的诺艾尔，晴人只是代人受过……不，想来那两人对他的忌恨不会比对诺艾尔的轻。
“只有你来看我？”晴人沉默片刻之后，回想起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偌大的病房只有春日坐在这里削苹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没那么可怜。”春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住进来那天，大家听到消息就都来了。之后我们轮班守在这里，反正快放假了，既没考试也没什么课业，请个假还是很轻松的。确保你醒来能看到人。”
“团长命令吗？”
“对团员是。”春日怪笑。
第四十章 醒来（2）
她的眼神莫名让人感到在意，看起来就像是见到朋友对愚人节玩笑信以为真，在内心吐舌头的那种眼神。
这家伙到底还想说什么？
“SOS团团员是轮班制，身为团长的我当然要以身作则，担心你的安稳——”
春日用娓娓道来的轻快口吻说着，削好皮的苹果被切得漂漂亮亮，再雕刻成兔子放在盘子上——这家伙真的手艺很不错，至少刀功不简单。
“某个人一直在这里，从三天前起就一直在这里。”她笑嘻嘻地伸出食指，指向晴人，又忽地向下示意。
顺着春日的手指，晴人看向床的另一边，在病床另一侧的地板上。
“……”他微讶地张开嘴。
她在。
蜷缩在睡袋里的嘉神川诺艾尔，紧闭着嘴巴睡觉。
“大家都很担心你，我和她都是。”春日的口吻忽然充满哀愁，几乎像是在演戏，“小诺艾尔哭得一塌糊涂，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差不多哭成一个泪人了。”
“……”晴人一动不动。
“她说什么都不肯回去，我就给她弄来了在公园里露宿时用过的睡袋。”春日单手支颐，优哉游哉地对晴人说，“总而言之，当下你还有一件事要做吧？”
“呃，团长命令？”
“傻吗你？只是建议而已。”春日哈了一声。
“说得也是。”
晴人明白春日在提醒他什么，就算不用春日明说，他也要这么做。
他坐在床上，伸长了手，用指尖碰到似乎在生气的睡颜。
淡金色的头发不安分地从睡袋缝隙钻出些许，诺艾尔沉睡的样子非常乖巧，比醒着的她还要乖巧。
那头金发像是在不安似地颤抖起来。
诺艾尔醒了。
“……嗯~~呃？”
一边闷哼一边张开眼睛的诺艾尔，立刻察觉到是谁在捏她的脸颊——
“啊？”诺艾尔发出惊呼。
她显然没有宿营的经验，忘了自己睡在什么地方。
整个人在睡袋里面扭动着，急着想从里面出来，结果整个人总算挣脱拉链，钻出来之后又被绊了一下，扑倒在晴人的腿上。
“唔……”她发出狼狈的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