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羽尘下
死亡之前应该想些什么事情？
在今天之前幽兮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而到现在，她试图去想，却发现一切都是空白，她一直都是一名追逐者，她的过往从来不曾令她留恋。
“结束了。”
十渊说。
呲——！
血肉被穿透，鲜血喷洒，染红了幽兮云白净的面颊。
幽兮云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再度睁开时，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已经松开了，正朝着下方的海洋坠落，顷刻间便被漩涡吞噬。
坠落的只是那条手臂，所以十渊还立在她的身前，十渊怔怔地愣在原地，瞪圆的双目中充满着难以置信，他缓缓低下头颅，看着自己的身体。
一只手从胸口穿出，掌心立握着一颗还在活跃跳动的心脏，还有一只手捏着他的肩膀，断臂处血液喷洒。
“咳呃……”
十渊一声沉缓的重咳，喉间鲜血不断流下，他艰难地转头，看到侧身出现了一道身影。
他白发苍苍，面容老态，眉心有一道紫色的魔纹。
圣渊殿殿主，幽玄馗。
十渊无比震惊幽玄馗的出现，但他更震惊的……是幽玄馗此时的气息。
诛灵境……圆满。
簌！
幽玄馗的手臂从十渊的胸口抽出，带出鲜红的血液飘洒而起，他一把捏碎了后者的心脏，同时掌间灵力散出，将十渊整个人都焚烧了起来！
“呃啊——”
凄惨痛苦的嘶嚎声响彻天地，引来了无数人的注意，天掌教的众人大惊，纷纷大喊“十渊”，可当他们打算救援过来的时候，却皆是察觉到了幽玄馗此时的气息，脚步不约而同地一顿。
惊讶的不止是他们，天灵盟众人同样如此，他们目光微转，看向某个方向，紫舛俞面色苍白，捂着胸口立在半空，状态看上去似乎并不太好。
十渊死了，他掐住了幽兮云的脖子，是在场所有人中距离幽兮云最近的一个，也是最有可能杀死幽兮云的一个，但是他先死了。
尸体于空中焚烧殆尽，连灵魂都未曾留下，而至始至终，带着面具的他，连容貌都没留下，只留下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
幽玄馗看着幽兮云，他容颜沧桑，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如当年那般明亮，他双目中含着浅浅的雾，声音有种努力保持平静却始终控制不住的颤抖。
“我终于……等到你了……”
幽兮云微微笑了笑，这是她自魂转天灵以来，第一次流露出这般温和的笑容，她伸手擦干自己身上的血渍，语气轻缓柔和：
“值得吗？”
幽玄馗没有回答，其答案却已经不言而喻。
得到他的答案，幽兮云便静静看着他，短暂的沉默后，她伸出手，托起幽玄馗的一缕白发，语气显得有些悲伤：
“老太多了。”
幽玄馗晋级诛灵圆满，她却没有半分的开心，因为只是看到对方这番面容，她便已经知道了幽玄馗这番晋级之路的背后，到底付出了多少。
魂转之前，幽兮云和幽玄馗所见的最后一面时，他明明还是那般的年轻，那般意气风发，如今却已是老老垂矣，如至终年。
幽玄馗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只要你能活着，便足够了。”
他转身，面向众人，口中对着幽兮云道：“我带你离开。”
苍老的身影像是一棵枯朽的古树，立在半空之中，却给人异常沉稳的感觉。
谁都想不到，这场战争进行到如今这个地步，这位魔族圣渊殿的殿主居然还藏着这样的手段。
若甘雨柳眉轻蹙。
事实上，作为主职外交的华廷，幽玄馗这些年的火速苍老一度引起过她的注意。幽玄馗自修道以来便是白发，但当年白发的他，面容俊朗，意气风发，这几十年却是迅速衰老成了一位花甲老人。
同为诛灵，若甘雨很清楚正常情况下，一位诛灵强者绝不可能在年仅三千多岁的时候便展露出这般老态。
就拿他们那位盟主大人来举例，明明都已经六千多岁的人了，外表看上去却依然好似三十出头的模样。
强者的衰老，基本都是在大限将至的最后几百近千年。
她想过幽玄馗的苍老必有蹊跷，却没料到他这些年竟是在以自己的寿命强行冲击诛灵圆满。
几十年的冲击，幽玄馗现在的状态只怕比起陈默安都还要更加糟糕。
这说明他至少赌上了诛灵的半生寿命，以几千年的寿命换取可能只能持续几十年甚至十几年的更高境界，值得吗？
场面一时间有些寂静，十渊的死亡、幽玄馗的临阵突破，这对于整个局势的影响都是十分巨大的。
幽玄馗自然不可能转身去帮助陈默安等人，但他想要带幽兮云离开这里，就必须破开这锁空灵阵，而只要这灵阵被破开，陈默安等人自然就有希望离开这个鬼地方。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一点，因此众人的表情都微妙了起来。
正在殊死一搏的陈默安在察觉到这里的变故之后，不仅没有放松战斗，反而是愈发狂暴起来，一位诛灵圆满对战局的改变有多大他和齐迟最清楚，所以他更不可能让齐迟腾出这个手来。
而事实上在他近乎癫狂的压制下，齐迟也的确没办法分心来处理幽玄馗。
幽玄馗护着幽兮云，低头看向漩涡上方的柒瑶，问道：“阵法中枢就在下面？”
“嗯。”
“等我。”
幽玄馗手一挥，一道灵力凝聚成一座圆盘，立在幽兮云的身下，随后他身形一转，瞬间便出现在了柒瑶的身前！
幽玄馗的突然出现让柒瑶神色陡然一变，她双手一结，身下的灵阵立刻动了起来，一道灵盾护于身前。
然而下一秒，灵盾崩碎，幽玄馗的拳头轰然而至！
哪怕是靠着数千年的寿命换来的突破，在大限到来之前，幽玄馗也依然是货真价实的诛灵圆满，又怎么可能被她的一个灵阵就挡住了手脚！
拳头宛若虚影，快的出人意料，柒瑶来不及再结灵阵，仓促之下只能伸手格挡，拳臂相撞，强悍的力量直接将柒瑶的面具都给震碎，同时就连其整个人也都被捶飞了出去！
幽玄馗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一抬手，掌心灵力汇聚，当凝到极点的那一刻，他朝着脚下轰然一掌拍去！
嘭！！
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如同玻璃破碎般的清脆裂声。
四周精致的水柱开始流动，水柱上流动的灵印也失去掌控一般地散在了半空中，即将消散。
凝固的空间重新恢复了自由，这座让众人极其头疼的锁空灵阵，终于是在此刻……彻底破开。
灵阵破开的瞬间，幽玄馗便回到了幽兮云的身旁，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动作，身影一闪，两人便消失在了原地，再度出现，已经是在这片海域之外。
灵阵被破，天灵盟的众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若甘雨没有去管受伤的柒瑶，而是回身接应伤势最为严重的时容和长孙公，十渊一死，他们二人的压力也小了不少，但之前的伤势实在太重，这个时候便是想逃，可能也有心无力。
领域展开，若甘雨迅速逼退九铭和两大海妖，但就在她带着时容和长孙公准备离开的那一刻，她本应该消失的身影却出乎意料的愣在了原地！
若甘雨瞳眸一缩，反应过来的她猛地转头看向了远处的柒瑶。
原本被幽玄馗一拳捶飞的柒瑶此时重新稳住了身形，面具破碎后，她的真容现于众人眼前，那是一张颇为好看的脸，只是这脸上此时正浮现出意味不明的冷笑。
“很意外是不是？”
柒瑶脚踏虚空，一步步朝着若甘雨走来，姿态依旧优雅，似乎刚才幽玄馗的那一拳并未给她造成一个太大的伤势。
她张开的右手手掌心上，灵印飘浮，天空中飘浮的灵印重新回到了水柱之上，流动的水柱已经再度凝固。
“你真以为这灵阵是被幽玄馗破的？我精心准备了数个月阵法，你真以为他一掌就能打碎？他的突破的确出人意料，但这样也好，至少你们是跑不掉了！”
锁空灵阵再度发作，直到此时，众人才明白，原来刚才灵阵根本就不是被幽玄馗那一掌打碎的，而是柒瑶刻意打开的！
在察觉到幽玄馗突破的一瞬间，柒瑶便知道自己已经拦不住幽兮云了，但他们此行目标有二，跑了一个，剩下的又如何能够放走！
空间凝固，这便意味着他们已经无法再逃了，而更关键的是幽玄馗虽然杀了十渊，但因为他的离开，紫舛俞却也腾出了手，天灵盟已经腾不出人再去应付紫舛俞了。
几乎是众人想到这一情况的刹那，天地间阵法流动，之前和幽玄馗大战过一场的紫舛俞立刻加入了战斗，他和柒瑶两两联手，若甘雨试图保护时容和长孙公，结果却是连自己都护不住。
灵阵之外，已经逃出生天的幽兮云在幽玄馗的搀扶下，回头看了眼灵阵内部的场景，她本以为天掌教会优先追击自己，却没想到他们比自己想的还要聪明。
“先走吧。”幽玄馗对她说道。
魔族和天灵世代为敌，哪怕如今的圣渊殿主张和平，却也依旧不可能为了天灵而战，否则幽玄馗早就出手了，何必等到这般万不得已的时候？
虽说没有陈默安幽兮云也撑不到现在，但陈默安不也是为了一己私欲吗？
幽兮云没有离开，只是深深看了眼灵阵内战局。
陈默安和齐迟战的最为惨烈，但受伤最重的却是其他几人。
夺天位相已经彻底破碎，灵阵破碎带来的反噬已经让谢泽内伤不轻，根本无法同时应对三位大成海妖，时容和长孙公也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全靠萧承桓和若甘雨强行拖着。
可即便如此，这六人依然没有一个人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哪怕他们刚才那么努力救过自己性命。
“帮帮他们吧。”
幽兮云说。
幽玄馗沉着脸说道：“他们刚才还想杀你。”
幽兮云眼帘低垂，两秒后轻声说道：“就当为了她吧，若甘雨和时容若是死了，她会恨我。”
幽玄馗微微错愕，他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可看到幽兮云脸上那似乎显得很在意的小表情后，又噎了下去。
“那你小心。”
“嗯。”
第952章 诛灵之战——幽兮云的选择
“玄馗。”
在幽玄馗动身的那一刻，幽兮云忽然叫住了他。
幽玄馗转过头看着她，神情显得愣愣的，眼瞳晃动，带着如小孩子般的激动和兴奋。
这是从那年老树下初次相遇相识到如今，幽兮云第一次这般称呼他。
幽兮云看到他这般反应，忍不住笑了下，然后轻声说道：“我不打算回圣渊殿。”
幽玄馗再度一愣，他的神色有些失落和难过，但很快又平静下来：“我知道。”
事实上幽玄馗此番救走幽兮云后也并不打算带她回圣渊殿，因为哪怕他此时境界成功突破抵达诛灵圆满，圣渊殿的实力依旧还不足够，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的状态。
如今的他，每出一次手，距离死亡便会更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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