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猫要成仙
不过这感觉真好。
这还是第一次被爷爷背着。
陈景侧着头枕着老人如铁般生硬的肩,听着他的絮叨感觉都快睡着了……
或许真是睡着了也说不定。
恍惚间,他眼前突然闪过了一些熟悉的景象。
那是掩埋在他记忆深处距今已有十几年的画面……
记得那是他还在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
奶奶每天都会来接他放学。
刮风下雨都来。
因为他是在城里上学,每次回哨兵岭的家都几乎是坐末班车回去。
等进了寨子后,天都要黑了。
尤其是在入冬之后……
风好冷啊。
至今陈景都还记得晚上寨子里的风刮在脸上的感觉,简直跟刀子一样锋利,不过奶奶织的那条毛线围巾也是真暖和。
那时候的陈景,身子骨比同龄人弱得多,常常走一截山路就要歇一会。
所以往往到最后,基本上都是奶奶一边听他絮叨地说着学校里的琐碎,一边背着他摇摇晃晃地往家里走。
“今天老师又表扬我了,还说让我继续努力,学期末可以评三好学生!”
“嗯!我们家景景最厉害了!”
“奶奶!后天就要开家长会了!你千万不要忘!一定要准时去!”
“奶奶记着的,怎么可能忘哦,等开完家长会,奶奶带你去饭店吃好吃的!”
“那……爷爷呢?”
“咱们不管那个老东西!谁让他一天天就知道扎在书房里不出来!连我们家景景的家长会都不去!饿死算逑!”
“嘻嘻!那我们自己偷偷去!不告诉他!”
“对!就我们俩去!饿死那老东西算了!”
老太太故作凶狠的语气还犹在耳边,陈景眼前的景象却又忽然变了,变到那一年……
森白整洁的病房。
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
那张躺着老人的病床。
还有什么?
陈景也回忆不起来了。
哦,对了。
还有剩下的半碗鸽子汤。
“景景长大了……奶奶知道的……是奶奶没用……以后都帮不了景景了……”
“奶奶帮你攒的那些娶媳妇的钱……记住去银行取出来……那些都是你的……别让你爷爷那个老东西糟蹋了……但……”
“你爷爷其实也没那么坏……那个老东西只是精神有问题……我知道的……我早该跟你说的……”
“听奶奶一句话……别恨他……他其实心里都是你……”
老太太在病床上吃力地睁着眼睛,说话的声音轻得像是蚊子叫。
床边有很多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围着。
有人在说话。
有人在记录。
有人在摇头。
“今天景景买的鸽子汤好喝……下次别买了……你勤工俭学挣的钱自己攒着花……”
老太太神志不清地说着喃喃呓语,浑浊的眸子里是一种生涩的晦暗,但骨瘦如柴的手却还在床边轻轻晃动。
“景景是不是没钱花了……没钱要找奶奶要……奶奶兜里有……”
“鸽子汤奶奶喝不下了……景景记住一会趁热喝了……”
“景景最喜欢吃烤串了……”
“景景……”
“景景的毕业典礼……奶奶不去就没人去了……没人陪我孙子照相咋办啊……”
咋办啊。
陈景至今都记得。
老太太临终时都还在念叨这三个字。
陈景记得当时自己根本就没哭。
脑子里一直都在重复这三个字。
是啊。
咋办啊。
我以后就没奶奶了……
“老太太这个年龄了,走得也没有痛苦,您节哀顺变……”
“没事,迟早会有这一天,我知道的。”
“殡仪馆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您走之前麻烦把费用结算一下……”
“不好意思啊!我马上就去!”
陈景记得自己自始至终都没哭过,直到老太太下葬了他也没哭,一直都很平静的为她处理着后事。
他觉得这是自己突然长大了,成熟了,学会用大人的方式来看待生离死别。
自那以后陈景的生活中也只剩下学习与工作,直到那天……
同事帮还在加班的他带了份鸽子汤饭。
然后他就疯了。
像个疯子一样,抱着外卖餐盒坐在工位上失声痛哭。
也是至此他才明白那个道理。
亲人离世最悲伤的并不是离世的时候。
而是后来。
当我们逐渐将逝去的亲人从生活中剥离,哪怕这个过程伴随着巨大的空旷感与虚脱感,甚至粘着血带着肉,我们也终究会习惯如此。
直到那一刻。
生活的某个细节忽然与过去相遇。
痛彻心扉的悲伤会在瞬间将你吞噬淹没。
记忆中的缺憾,内疚,自责,后悔……
所有的一切。
终其一生都难以弥补。
“景景你别吓我啊……”
陈伯符感受到肩上传来的异样,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陈景双目呆滞地望着前方,泪水止不住在脸颊滑落。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们马上就到家了!等回家爷爷帮你调理!你不会有事的!”
“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陈景恍惚间回过神来,呆呆地看向陈伯符,浑然不觉自己的脸上满是泪痕,“我没事,不用担心。”
“你是不是哪里疼了?疼就给爷爷说!回去爷爷帮你找止痛的药!”
“嗯,疼……”
陈景心脏剧烈地抽搐着,望着眼前这另外一个世界的爷爷,心中的悲伤忽然被委屈取代。
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成熟。
好像还小。
“爷爷我心里好难受啊……”
“妈的劳伦斯那个狗东西!他一定是……”
“爷爷。”
“咋了乖孙你说!妈的这破电梯这么慢老子明早就拆了它!乖孙你说你的……”
“我想奶奶了。”
第二十二章 骗子
我在这个世界也有一个奶奶?
她是什么样的?
还是那个幽默风趣慈祥……偶尔会用脏话骂老伴的老太太吗?
陈景在昏迷之前脑子里有很多的疑问,但可惜的是陈伯符并没有给他解答,也许解答了只是他没听见。
“妈的……老子等会就去扒了劳伦斯那个杂种的皮……你!你叫莱恩是吧!”
陈伯符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药箱,正一边骂着一边往卧室走,忽然看见莱恩瑟缩地站在角落里。
“你去厨房给我孙子熬药!就那个黄色的石头!你丢在锅里用沸水煮化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