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蔼
米凯尔用力咬住嘴唇，又缓缓松开。弯曲的食指在芽衣的脸颊上轻轻滑过，而后再一次垂到了她的心口。
“奥托，先把琪亚娜唤醒吧。”
“哦？你打算更改计划么？”
奥托的笑容越发灿烂，但与此相对应的，是更加僵硬的脸部肌肉——虽说魂钢组成的身躯，对应的部分大概不能用“肌肉”来形容。
这是他筹谋了十几年的计划，是他根据已知的一切真理为卡莲赢得的唯一的可能，他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
“不，伱误会我的意思了。”
米凯尔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以三颗律者核心的强度，再加上你输入的大量崩坏能，西琳的意识被唤醒只是板上钉钉的事。征服宝石只不过是个添头，就像疾疫宝石，你不也并没有拿出来的意思么？”
奥托的眼睛眯了眯，不动声色道：“是啊，虽然第二律者的力量在你面前不值一提，但我们选定的战场好歹是天命总部，我可不想给她过强的力量，要是一不小心把整个浮空港破坏，损失的可是我的财产。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给她植入第三律者核心？你需要这颗核心？”
“那当然不是。”
米凯尔再次抱起芽衣，将她带到了维生舱面前，他抓起芽衣的一只手掌轻轻贴在了维生舱的舱壁上，轻声说道：
“我只是觉得，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唤醒律者的意识，植入征服宝石，或者不植入征服宝石，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如果一定要这么做的话，不如让征服宝石起一些额外的作用。”
“哦？说说看。”
奥托将双手环抱在胸前，与米凯尔之间已经有了一些对峙的意味。
待第二律者重新降临，两人的合作便宣告结束，那先前被压抑住的敌意已经开始在他体内沸腾，只不过又为他的理性所镇压罢了。
“你不是想要用‘爱’来唤醒琪亚娜的人格，由此催生出一个像第一律者瓦尔特那样‘为人类而战’的律者么？很不错的想法，这样既可以保证你自己的计划推进，从长远的目光来看，对于人类也不是一件坏事，甚至这个身负多种律者权能的女孩最终会成为救世主也说不定。但是……奥托，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哦？”
“只有体会过更深重的痛苦与绝望，才能更好地感受那一份‘爱’的力量啊。这不是很浅显的道理么？”
米凯尔偏转回头，嘴角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奥托被胳膊遮挡的右手缓缓攥紧成拳，若单独只是这句话还好。
但在这种时候，以这种语气，由米凯尔说与他听，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在暗示什么。
暗示什么呢？其实奥托自己也很清楚。
不就是五百年前的事么。
“第二律者还未诞生，我们的合作还未结束。况且我觉得，在这件事之后，我们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合作的可能，何必把关系搞的这么紧张呢？当然，你要是愿意在这里动手，我也无所谓，虽然这里是我的主场，但对于你来说，想要取我的性命，随时随地都可以吧？”
奥托松开眉头，淡淡一笑，仿佛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至于真的在不在乎？
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他这短短的一生，算计了这么多人，伤害了这么多人，可这一切的起源，只不过是源于被另一个人操弄、算计的人生。
到了现在这一刻，奥托终于明白了。他恨米凯尔没错，但他恨的从来不是米凯尔间接害死了卡莲，他憎恨的是被他人恶意篡改的人生轨迹。
或许原本的卡莲并不会死去，她会逃到一个地方先躲藏起来，而后就和后来的他一样，在天命彻底失去民心之后，以圣女的身份揭竿而起，扭转这一切。而他也并不用背负这五百年的沉重，他可以安心地站在卡莲身后，就算是他做过的那些实验败露，被卡莲亲手送上绞刑架，他都不会后悔。甚至于，哪怕卡莲在没有被干预的情况下依旧如那天一般自愿走上了绞刑架，他都无怨无悔，因为这起码是他们自己的人生。
但这些……到了现在，其实也都无关紧要了。
过去发生的事，即使再怎么后悔，再怎么憎恨，也绝无法逆转。况且，他已经不再绝望，他已经求得了他渴望了五百年的真理，他已经找到了给予卡莲再一次生命的方法，只要自己的计划能继续推进下去，这就足够了。
于是，他大方地抬起双手，原本低沉的嗓音再一次变得张扬又乖张：
“好吧，我明白了，既然我们是合作者，静谧宝石、渴望宝石又都是你提供的，那么你确实有临时改变部分计划的权力。”
米凯尔抿住了嘴角，这不是他第一次撩拨奥托了，应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但这并非他的本意，更像是一种身体本能。
究竟缘何如此？米凯尔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目标具有一定的类似性所以产生的古怪吸引力，又或者是因为奥托的身上流着沙尼亚特的血，所以让米凯尔总是忍不住以另一个身份来审视他与奥托的关系，又或者内心对于五百年前那件事的愧疚使他做出的应激反应，尽管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卡莲和奥托依然会奔赴原来的命运，可有他插手之后，性质终究不同了。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有意义。
米凯尔转过头正视着维生舱。橙色的培养液中不断有气泡腾起，白发少女的身影在其中起起伏伏，却暂时没有苏醒过来的意思。
按理来说，在植入了两颗律者核心，再加上大量崩坏能的刺激，律者的意识理应苏醒才对，不过为了对应上休伯利安进攻的时机，米凯尔用识之权能强行拖后了这个过程。
“她很美，你觉得呢？”
奥托并没有来得及回答，在米凯尔回过头的那一瞬间，整个舱室亮起血红的灯光，凄厉的警报声紧随其后响起。
“德丽莎居然来得比想象中快？”
“不。”
米凯尔微微摇头。
“是她的苏醒唤醒了什么……”
…………
“那是……”
袭击比预想的更早一些，原本已经完成了集结，准备向休伯利安号发起主动进攻的机甲部队还没等到出击的命令，等来的却是东北方向早于休伯利安号出现的巨大黑影。
“幽兰黛尔大人，按照参谋部给出的情报，目标疑似为第二次崩坏时出现在西伯利亚的审判级崩坏兽贝纳勒斯。”
处理好布洛妮娅，丽塔匆匆赶到前线，在通讯中通报完情况，回头昂首看向身后的高塔，幽兰黛尔独自一人立于塔顶，凝目眺望着那道黑影，少顷，她对着丽塔竖起了自己的右手掌，迟迟没有握拳。
两人配合了这么久自然有默契，即使是这么简单的动作，丽塔也顺利地读出了它的意思。
只是她也不免腹诽道：“幽兰黛尔大人是不是忘记了自己还带着通讯啊……”
“现在更改作战计划，第一、第二机甲编队立即起飞拦截贝纳勒斯，所有对空火力优先支援这两个编队，其余机甲起飞待命，女武神部队再次检查装备，随时做好敌人突入浮空港后的近战准备！”
大量的机甲依次腾空而起，天命浮空港本就可以看作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空天母舰，战术机甲的起飞也不需要像战斗飞艇那样有复杂的弹射过程，六个机甲编队上千台战术机甲只花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完成了起飞工作。
崩坏炉带动发动机运转时的轰鸣吵得人头脑发晕，头顶的天空变得有些晦暗，数之不尽的机甲在浮空港上盘旋不已，其中一小部分则是直接向着更远处的黑影扑去。
与此同时，大量的轨道炮与对空导弹在电机驱动下缓缓锁定了目标，只是它们暂时还没有动静，因为那只抵着扳机的手迟迟没有扣动下去。
“幽兰黛尔大人，根据智能计算，在四十秒后分射程一次开火可以达到最大打击效果，请问……”
“我要准备投入战斗了，亚尔薇特，我授予你指挥对空火力的权限，有问题么？”
“有……没有！保证完成任务，幽兰黛尔大人！”
轰鸣声再起，毕竟在同一秒内，足足有五百多门二百七十毫米以上的轨道炮一齐开火，空气被粗暴划破的声音撕扯着耳膜，就连站在塔顶的幽兰黛尔都皱着眉捂住了双耳。
但这还只是开始，轨道炮持续不断地开火，开火的间隙则是无法计数的对空导弹密集发射，甚至密集到了打出的轨道炮弹追尾导弹引发自爆的奇观。
毕竟这还是天命总部浮空港第一次遇袭，所有人都缺乏应对经验，甚至有不少人至今还如在梦中——救命！这可是号称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啊！
“战术机甲部队已迫近目标，远程火力暂时停止，防止误伤。”
密集的火力在数十公里外的天空形成了绚烂的弹幕，浓重的硝烟更是形成了厚重的乌云，数百台战术机甲趁着视线被遮蔽的机会展开成为攻击队形——它们的操作系统直接连接着总部的雷达系统，当然能够很迅速地得出目标存活的结论。
不过，也没有人会认为这样的火力能击杀一只审判级崩坏兽，不过……多少能造成一点杀伤吧？
“吼——”
浓烟被轻易撕裂，倒卷的气流直接在战术机甲的队形中犁出了一大片空白，巨龙的身影如一支长矛顺着那片空白直接捅穿了机甲编队的阵线！
余下的机甲在人工智能的操控下反应已经极快，它们立即调转武器口，可贝纳勒斯巨大的身影在空中闪转腾挪，武器系统一时间甚至没有办法锁定目标，只能控制方向盲目开火，于是乱飞的子弹和炮弹大多落在了友军头上，就算有幸运命中贝纳勒斯的，也完全无法突破厚重的灰质装甲层造成实质性伤害。
“有些麻烦啊……”
丽塔默默念叨着，已经攥紧了手中的镰刀。
就现在的情况看，机甲部队面对审判级崩坏兽只能拖延一下下，至于拖延时间能有多久？丽塔不好说，但怎么看也就是十来分钟的样子了。
虽然随着贝纳勒斯的推进，再向后二十公里，就会进入浮空港另一面轨道炮的打击范围，但是似乎也没什么用。
防线被突破基本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也不知道这只十六年前就陷入沉睡的巨兽为什么好巧不巧地在此时苏醒，难道这也是主教大人的谋划吗？
等到贝纳勒斯在浮空港登陆，能够阻止它的人，也就只有两位S级女武神之一，可是另一面还有极东支部的休伯利安和逆熵……
想什么来什么，在东南方向处的天空，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向着浮空港急速靠近。
“幽兰黛尔大人！丽塔大人！检测到极东支部休伯利安号进入总部一百公里空域！”
“让剩下的机甲编队去尝试拖住休伯利安，如果成功了，我们二人一同先将贝纳勒斯斩杀，如果失败了，我去对付贝纳勒斯，你来对付极东支部。”
幽兰黛尔不知何时跃下了塔顶，站到了丽塔身边。
“一人对付一边么……”
丽塔小声念叨着。贝纳勒斯明显比休伯利安号好对付，不说无法判别实力的逆熵部队，德丽莎本人也是前S级女武神。但丽塔明白，幽兰黛尔把更艰巨的任务交给她，自己去对付更弱的贝纳勒斯并非是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而是因为，用这样的方式，战斗力更强的幽兰黛尔可以快速解决掉贝纳勒斯，再来支援丽塔，如果反过来，那倒真的是各自为战了。
话虽如此，如果对对方的实力不清楚、不认可，又如何快速做出这样的判断呢？
丽塔再一次眯起眼笑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她的气质便完全没有了更早之前面对那两个女孩时的威吓与恐怖，仅仅只剩下了顺从。
“我明白了，幽兰黛尔大人。”
比安卡·幽兰黛尔·阿塔吉娜以无声的颔首作为回应，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并未选择使用更熟悉的永寂之赫勒尔，而是拿出了那把自得到之后几乎不怎么使用的武器。
第467章 德丽莎的成年礼
“**！是老娘眼瞎了吗？那那不是……贝纳勒斯吗？”
“很抱歉，特斯拉博士，我的眼睛似乎也瞎了，因为我也看到贝纳勒斯了。”
“啊啊啊啊啊！鸡窝头你就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说冷笑话吗？老娘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只能说明我这个冷笑话起效果了，不是么？”
看着吵吵闹闹的两个逆熵博士，姬子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且不说这两个人在全世界所有国家教科书上都是至少需要一页篇幅来介绍的角色，就目前休伯利安所要面对的情况，也不是该将时间浪费在争论这些的时候吧？
还是说，难道真的和天命的宣传一样，真正的特斯拉博士和爱茵斯坦博士早就已经死了，如今的这两个博士只是逆熵用克隆技术制作出来的人造人？
相比于姬子的震惊，德丽莎觉得自己已经见怪不怪了。当然，更重要的一点在于……她的潜意识似乎对这两位逆熵博士的性格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非常熟悉？这反倒是真正令她吃惊的东西，可是任凭她怎么思考，也找不到半点头绪。
当然，她更多的注意力还是被贝纳勒斯吸引了，这只审判级崩坏兽她当然不陌生，她又怎么可能忘记这只第二律者的伴生崩坏兽？可这只沉睡了十六年的伴生崩坏兽在此刻突然苏醒，还向着天命总部发起进攻……德丽莎感到呼吸有些困难，这背后意味着什么，除非装聋作哑一厢情愿，其实再明确不过——琪亚娜，她终究还是……
不过，逆熵的特斯拉博士和爱茵斯坦博士的反应又是怎么回事……在她的记忆中，十几年前的第二次崩坏时，逆熵的部队明明是在第二律者被完全击败后才突入战场试图抢夺第二律者核心，那个时候贝纳勒斯早就被打得奄奄一息陷入沉睡，可看她们的样子，怎么对贝纳勒斯也很熟悉来着？难道是窃取了天命的档案资料？这……可能性更低吧？
德丽莎其实并不傻，至少在拥有卡斯兰娜血脉的人里，算是极聪明的了，观察力自然也相当敏锐。只是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很多事情可以依赖自己的爷爷来处理，她也乐得跟自己的外貌一样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只是她毕竟也是奔五十的人了，又怎么可能真的笨呢？
但有时候过于聪明也不是好事，尤其是她生锈的大脑才重新开始运转，就一下子堆了太多信息要处理，德丽莎只觉得涨得难受，她只能尽量排空思绪，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当下。
“好了各位，我们如今已经突进浮空港的第一道防线了。先不管贝纳勒斯为何出现在这里，特斯拉博士，爱茵斯坦博士，我需要确保两位带来的那些逆熵成员是否已能熟练操作休伯利安号上的轨道炮和近迫系统。”
德丽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低沉，变得成熟，尽管她知道二者之间并没有多少相关性。
她当然不是不成熟，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对于指挥作战，尤其是大规模会战这件事，她称得上是在座几个人中经验最丰富之人，只是她依旧会觉得紧张。
毕竟她上一次指挥规模如此庞大的作战还是上一次……呃，应该是第二次崩坏的时候，那时候她的表现，可很难说令人满意，起码不会让她自己满意。她也不止一次地自责着，如果她和齐格飞一开始的指挥足够出色，是不是就能抢在后续的一切发生之前杀死第二律者，从而避免一切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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