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蔼
他只担心卡莲。
一马平川的钦察草原如今已经成为了巨大的血肉磨坊,尽管他很相信卡莲作为“天命最强女武神”的实力,但刀剑无眼,她父亲弗朗西斯那么强大的存在,都会有一天化为一堆焦炭,卡斯兰娜家族的人……
况且,就算卡莲在战场上毫发无损,问题也仍未解决——
他同样预见得到,一旦战败,天命统治下好不容易才统一的欧洲必然会再次动荡起来,这样的话,天命也必然对平民采取更加横征暴敛的态度,来弥补在东征中的损失。
倒不只是可怜那些平民……平民什么时代不值得可怜?况且,他的可怜也无法改善他们的处境分毫。
奥托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他当然也觉得这些平民可怜,但他认识得到自身力量的局限,如果真的想要改变这些平民的处境,倒不如
他只是担心卡莲……他还记得一年前卡莲随军出征时说的话——
“听说那些东方的暴君,连宫殿里的每一片瓦每一片砖都是纯金!等打下了那些东方王国,天命缴获了这些东西之后,奥托你可要在主教面前多劝劝,把这些钱分给穷苦无依的民众,这样他们就可以避免流离失所了!”
真是幼稚的想法——奥托心想。但正因为幼稚,他才格外倾佩卡莲。
对于人类这种奇怪的生物而言,成长并不是绝对的褒义词,幼稚也绝非单纯的贬义词。
绝大多数时候,成年人所谓的“成长”,不过是一群像现实妥协的精致利己主义者的狂欢罢了。
从这种角度上来说,他奥托·阿波卡利斯,在同龄人中其实相当成熟。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陶醉于卡莲幼稚的美好啊……
也正因如此,他才一定要……守护住这份美好,不惜一切,哪怕以自己的良知为代价,哪怕以数十万、乃至更多人的死亡为代价。
哪怕……这违背了她自己的愿望。
奥托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色,残月依旧高悬于天空之中,老实说,从小到大,每一次抬头仰望月亮都会带给他一种莫名的诡异感,就好像月球其实是神的一只眼睛,阴晴圆缺就是祂在眨眼,祂就用这样的眼睛无情而又冷漠地凝视着人间。
所以,奥托并不是很喜欢月亮,他更希望太阳能够早点出现,不过看天色,应该也快了。
不知不觉,一个牙好像刷了很久,奥托漱了漱口,将东西交给一直无声站立在一旁的侍从收好,这才走出了营帐边的角落。
二十来个士兵列着不怎么整齐的队伍从他面前走过,他们人手拎着一只木桶,俨然是准备出营前往河边打水,以供队伍里的厨子做早饭用。但他们没有一人身着盔甲,也不携带任何武器。
奥托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个小队的领头军士有些意思——面对昨天那样的明人骑兵,他们这种规模的步兵就算携带盔甲武器也只会降低逃跑的速度。但明知如此,愿意舍弃这些的毕竟还是少数。
若在以往,奥托肯定少不了以贵族的身份夸奖那军士两句,顺便拉拉关系,以备不测,但自从昨晚挑灯看了那明军骑兵尸体上找到的两本书,他对于这些也看不入眼了。
摇了摇头,奥托·阿波卡利斯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他目前管不了的,他绝不会尝试去管。
走回营帐内,偷偷将一个小木盒放进自己的背包中,奥托一言不发地走向伤兵营。
不过,该处理的重伤员,他昨晚早就处理好了,处理不了的,应该也活不到现在了。如今他只不过去刷一刷存在感而已。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他在乱糟糟的军营中走了大概有十分钟,一时间居然找不到伤兵营的位置。
明明是昨晚走过一遍的路,现在却已经完全变了样,等待早饭的士兵们随意挤成一团,有些直接在道路中央围成一圈赌博。营帐与营帐都长得差不多,也缺少旗帜区分方位,奥托一时间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
不过……老天似乎格外“垂怜”他,当他正打算原路返回时,大地开始了微不可察的颤抖,雷声一般的轰鸣也很快蔓延了开来。
“敌袭!”
提前打两个护身符:
一、关于明军骑兵冲击八十码射箭
议处兵戎要务疏:须专令边将经战者。及经战家丁分散各营。悉以在边奔击厮杀及顶头走射轮刀旋马之法教之。马常超驰飞逸。心惟在于杀射。而不忧于蹶踬。射仍圆把。把仍八十步外。凡可为决胜冲击之法。
选锋和家丁训练冲击八十步外要求射箭中靶子,我八十码射箭没问题吧?(1步约1.5米,1码约0.9米)
二、关于三千人大方阵列阵速度
来自1622年出版的Carlos Francisco Coloma撰写的De las guerras de los Estados Baxos(低地战争),有大佬大致翻译了一下:Ranucho王子拿了一根长矛,与西班牙步兵在一起。来了两个团里的助手来布置第一行,因为那些反对西班牙步兵的人是骑士或者上尉,困难重重,结果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了一个小时以上,如果不是因为累了的Ranucho王子威胁说要和意大利人一起开拔,还可能耽搁更久。
作者担任过多个城主、伯爵领领主、马略卡总督,写书时已经是驻英大使,没毛病吧?
最后,部分灵感来自于清军的一次战例,四十余骑相遇俄三百骑,损失九人,斩获七十余,具体懒得找了
第336章 河边 猫咪 金色正方体
哨兵凄厉的叫声并没有唤醒绝大多数人,这毕竟是一个三千多人大的军营,只要每个人走路的时候多发出一点摩擦声,多说两句话,就足以将他的声音淹没。
直到凄厉的军号声响起,直到大地的震动再也无法掩饰,就连军帐的帘门都跟着抖动起来,兵士们才如梦方醒。
但正如奥托早先就预料到的一样,天命的部队中军官比例太低,他在明人的书上看到,明军最小的编制是五人小队,每一层级的军官指挥人数都在二、五之间变换,而天命的扁平化指挥结构导致一个军官要指挥十来个单位,最底层的军士甚至要直接指挥二三十名士兵,仓促之间很难集合应对。
但奥托只是被这支准备支援前线的步兵团顺路护送的阿波卡利斯家族小少爷而已,并无任何军职,当然,就算要管,现在也来不及了。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紧紧攥着存放着那小木盒的包,小跑着来到距离最近的一面寨墙。
寨墙外大约百码便是他们白天行军时顺着走的河流,先前那一队打水的兵士一个个抛下水桶,拼命向营寨奔逃,十余骑明军就在后面不远不近地缀着,寨内的士兵不敢开营门,只能任由在外的士兵一边咒骂一边死命撞击营门。
就这样大概僵持了一分钟,明人的骑兵等得不耐烦了,冲上来先是射出一波羽箭,而后用挂在马鞍上的绳索,套住了几个在箭羽下幸存的倒霉蛋,一夹马腹,拖着这几人扬长而去。
奥托站在寨墙上,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他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开胃菜而已。
方才那种程度的地面震动,好似万马齐奔,明人绝不至于只有这么十几骑。
而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有些明悟了——
卡莲在寄给他的信件中曾经以一个战士的角度评价过明军的作战方式:
“明人的作战方式与我们极为不同,他们极其仰仗骑着马匹的侦察兵,这些人往往能在我们意想不到的时候混入战线后方,所以我们的兵力调动在他们眼中一清二楚,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能被动挨打。
“这些侦察兵能深入我们战线后几十个罗里,为他们穿插进来的骑兵指引方向,袭扰我们的补给线,甚至是援军,以至于有两个团的援军还没到前线就已经减员过半,不得不缩编为一个团了。”
奥托明白了,昨日傍晚出现的明骑就是卡莲口中的“侦察兵”,他们先是找到了天命部队的方位,而后以四十余骑的兵力冲击三千人的队伍也并非是无脑的莽撞行为,而是为了试探这支天命援兵的战斗力。
显然,他们的侦擦取得了满意的结果,现在他们带着大队的明人骑兵,仅用一个晚上就急行军赶到了这里。
不过,奥托心中还不算太惊慌,他现在得感谢,所有的士兵都要感谢那该死的马克休斯团长,他昨晚以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逼迫士兵劳动到后半夜,就是为了扎下这薄薄的一层木制寨墙,显然他在心中早已预料到了这种可能性。
只要有了这层简单的寨墙,不擅长攻坚的骑兵就拿他们没办法,以营内的食物和水,撑一两天应该可以做到,而大量明军骑兵在天命战线后聚集,也一定会被察觉,他们只需要在营内坚持到援兵到来就行。
坚定地点了点头,又轻轻拍了拍背包中的小木盒,确认其存在完好后,奥托大步走向了东面的寨墙,他看见马克休斯团长的旗帜就在那边。
三千人的营寨说大也不大,周长有没有一个罗里(约一千五百米)还不好说,奥托沿着寨墙快步奔跑,只花了两分钟就找到了马克休斯团长。
“奥托少爷?”
看到这位高贵的少爷并未缩在自己的帐篷里,而是跑到最危险的第一线来,神色也异常地沉着冷静,马克休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自己的独眼——
这还是那个以软弱无能被人熟知的少爷?
但此刻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他见奥托对他点了点头,本能地也点头回应,而后才后知后觉地右手贴胸,躬身行了个礼。
奥托默不作声地站到他身旁,往寨墙外一看,眉头很快皱了起来。
寨墙外大约一千码的地方,隐约能看到一队队明人骑兵高举着战旗往返奔驰,他们大概是在马身后拖了树枝,奔驰之间扬起大片的尘土,再加上朝阳将出未出时的那一点光亮,将整片天空都熏成了焦黄色。
“他们在做什么?”
奥托好奇道。
“东面、北面、西面也都是这样。”
马克休斯瞥了他一眼,若是在以往,他肯定不屑解释,但与奥托接触了有一段时间了,他倒觉得这个家伙没有阿波卡利斯家族的其他人那么讨厌,有些时候,他的行为举止反倒更像一个卡斯兰娜,只不过在卡斯兰娜的不拘一格中又多了一分阿波卡利斯的矜持罢了。
“他们在遮蔽战场视线,让我们无法判断他们的兵力和进攻方向,听说在两百多年前,这也是蒙兀人最常用的战法。”
“那……他们在等什么?为什么现在还不展开进攻?”
“他们在等日出。”
马克休斯看了眼焦黄的天际,仿佛看透了明人的一切部署。
“草原上的日出格外刺眼,如果我是明人的指挥官,太阳这么好的助攻一定不会不考虑到。”
奥托恍然大悟,怪不得马克休斯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东边的寨墙。
对于明人来说,大致可以选择的进攻方向无非东南西北,南边寨墙距离河流只有百码,几乎没有列阵的空间,明人的指挥官也不是傻子,不会将骑兵拥挤在河滩边上。
甚至于,之前那队骑兵离开后,奥托再也没有在南边看见明人的旗帜——围三缺一,奥托知道这个词。
而在其余三个方向,从西进攻就要面对刺眼的朝阳,从北进攻中规中矩,而如果从东边进攻,被朝阳照得睁不开眼的,就是天命的军队了。
“火绳枪连队上寨墙,长矛手连队推倒军帐,直接在营内列方阵!让第一、第二、第三连队全部到我这边来,直接在寨墙后面列阵!快!”
马克休斯很快做出了应对,凭借多年作战的经验,他对明军即将从东边发起进攻深信不疑,他当机立断,将胸甲装备率最高,也是服役时间最长的三个长矛手连队调往这个方向。
但……这些人列阵的速度他也很清楚,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列阵需要耗费的时间只会多不会少,况且还要先一步推倒所有营帐。
好在,寨墙应该能为步兵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马克休斯满意地拍了拍木制寨墙,组成这些寨墙的木头并不粗大,毕竟是临时赶制的产物,直径大概与一个苹果相当,但这足够在明人的箭雨下保护火绳枪手了。
看着火绳枪连队先一步站上了寨墙,奥托与马克休斯齐齐长舒了一口气。明军骑兵远道而来,应该携带不了火炮,人数也不会太多,不然根本不用遮蔽战场,直接全军一拥而上就好。
只要寨墙、只要火绳枪连队能坚持一个小时,哪怕是半个小时,都足够了!
奥托看了眼身侧,火绳枪手已经点燃了火绳,并手脚颤抖着装填上了第一发弹药。
尽管紧张异常,但还是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继而整个连队都变得睡眼惺忪,呵欠连天——仔细算一算,从立完营寨到现在,甚至还不到五个小时……想到这里,奥托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他们还有四门蛇炮,分别布置在了营寨的四角,四角如最普通的棱堡一样向外伸出,不过因为是赶工的产品,伸出的距离并未如棱堡那样经历过缜密的计算,不过聊胜于无。
而天命的炮兵,也成为了这场战斗中第一个开火的部队。
尽管最近的火炮距离奥托都有百码以上,但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还是将他吓了一跳,整个寨墙突然震动了一下,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架。
而后两个黑球在半空中划过肉眼可见的弧线,一枚砸在了五百码外的平地上,另一枚也砸在差不多远的距离上,而后两个黑球借着惯性再次弹起,重重砸入明军骑兵扬起的烟尘中。
奥托并未听到人与马的哀鸣,想到明军骑兵的松散队形,这样的火力密度想要击中他们,确实太过于困难了。
大约十分钟后,第二轮炮声响起,与之前一样没有命中目标。
而就在这时,在东方被黄烟熏得模糊不清的地平线上,一束刺眼的亮光毫无征兆地撕开一切,笔直地照射进来。
“要来了!”
马克休斯激动地喊了一声。
事实证明,他的一切战术预判都是正确的,仅仅在日出后的几个呼吸内,便有上百骑明军以极其松散的队形从烟尘中冲了出来。
“他们想骑马攻击营寨?”
奥托愣了愣,很快从心中划掉了这个选项,因为随着明骑冲进五百码内,他逐渐看清了这些骑兵与先前的明人骑兵的区别——
他们每人骑一匹马,身侧还牵着一匹体型较小的马,马上驮的东西看不清楚,但不用想也知道是攻城工具。
两门蛇炮还在缓慢地散热与装填,明军就这么毫无阻碍地迫近到寨墙外两百码内的地方。
寨墙上的火绳枪手劈里啪啦打出一阵自由射击,但且不说那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的朝阳,就是正常情况下,习惯了在两根长矛的距离上开火的天命火绳枪手在上百码的距离也毫无精准度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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