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蔼
米凯尔连忙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向后拉了拉。
哈里斯的独臂缓缓抬起,这样幅度的动作让他披在身上的大衣径直掉落,里面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衬衫。衬衫长度略短,可以看出它的尺寸相比于哈里斯的身体本应是偏小的,可这衬衫此时却又略显得宽大,随着走廊上的微风吹拂,紧紧贴在哈里斯身上,勒出一根根肋骨凸起的痕迹。
他的手指纠在一起,剧烈抖动着,像是一直正在工作的啄木鸟。
他摘下脸上的墨镜,左眼框中空无一物,眼眶周围甚至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仅剩的右眼也眯起,盯着樱,直盯得得她浑身汗毛竖立。
半晌,他咧了咧嘴,露出满口黑黄萎缩的牙齿。
“或许在你看来这足以成为审判我的罪证之一,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害怕被市政厅的人发现,白天不敢行动,晚上又有那些怪兽,我们同样不敢行动。没有药品,没有食物,没有希望……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无法将他们安葬,最开始只是简单地摆在楼道里,结果当天晚上,尸体变成了死士,杀死了更多人……”
“后来,我们便将所有的尸体都扔进屋内,把门窗锁死……并非所有的尸体都会变成死士,而没有变成死士的尸体,往往就变成了它们的食物……”
樱的手缓缓垂下。
“我们也不是没想过办法,比如将死去的尸体肢解,这个方法是最简单,且效果最好的。肢解下来的尸体还有别的用处,可惜,我们缺少烹饪的条件……”
哈里斯冷不防又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樱咽了咽不存在的唾沫,突然胸腔一动,差点干呕出来。
“可我们最后还是下不去手……毕竟,都是朝夕相处的人……而且,一想到自己死后也会被人这么对待,就没人愿意这么做了。”阿尔德米尔连忙在一旁补充道。
“叮!”不远处的电梯传来提示音,哈里斯重新戴上墨镜,也不管掉落的大衣,扭了扭头,就往电梯方向走。
米凯尔眉头紧蹙,一手叉在腰间,一手虚垂着,跟在后面。
直到四人都进入电梯,门缓缓闭合,电梯开始已龟速上升,米凯尔才明知故问道:
“所以,你们和市政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躲着他们,生怕被发现?被他们发现,送进医院里好好治疗,总比在这里等死好吧。”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那些得了病的人的下场。”哈里斯冷冷说道:“我们三个街区合起来有小几万人,由于怪兽的出现,绝大部分人都听信了市政厅的话,离开了自己的家,被他们带走隔离。然后崩坏病就爆发了,感染的人越来越多,最开始,他们还装模作样的做些治疗,比如截肢。”
他耸了耸右肩,“我就是在那紫色纹路爬满右臂前被截肢的,但这并不影响我现在再次被感染。”
“但到后来,死亡率越来越高,从感染到死亡的时间越来越短,人们也越来越惶恐。直到有一天,一个医生把他的手册落在了隔离区。”
哈里斯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压抑着极大的愤怒与不甘,“原来,这种被叫做崩坏病的疾病早就有了治疗的药物——那是一种血清。而血清的原理也很简单:大部分崩坏病患者死后体内会存留有少量的抗体,只要提取出足够量的抗体,就可以得到一支能治愈一个患者的血清。”
樱檀口微张,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问道:“需要多少人的抗体才能合成一管血清?”
哈里斯瞥了她一眼,仅存的左手伸出了食指。
“一……十?”樱大胆猜测。
“不,一千。”
对不起,是我的错,这段剧情太水了
我深切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为之忏悔
所以……可以求求推荐票和投资吗……嘿嘿嘿
第37章 重量
“一千!开什么玩笑!”
这是米凯尔第一次见到樱发怒,她的声音并不尖锐,甚至有些压抑,但那无疑是实打实的怒意,站在她身边,甚至都能感觉到淡淡的寒意。
但这怒意却并非是向着哈里斯去的。
“很震惊吗?呵……虽然我当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反应也没比你好多少。”
“全世界的患者加起来,才能提供多少血清?我们严重怀疑,他们是故意的,为了得到足够的血清,故意在我们这些普通人中散播崩坏病,他们给我们治疗的药物,根本都是些盐水、葡萄糖之类的安慰剂,他们在放任我们死去,好给那些所谓的大人物续命!”
哈里斯突然转过身,揪住米凯尔的领子,他的手剧烈抖动着,却没有力气将米凯尔提起,只能无力地将他推到电梯墙上。
樱瞬间拔出手枪,枪口直指向哈里斯和阿尔德米尔。阿尔德米尔也想要掏出手枪,但他忽然意识到那把枪中根本没有子弹,也没有任何威慑力。
“樱!不要冲动!”
米凯尔连忙示意樱把枪放下,但樱不为所动。
哈里斯揪着米凯尔领子的手逐渐松开,但他的眼中的愤怒却没有减少半分。对视之间,米凯尔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独眼眼白中密密麻麻的血丝,仿佛下一刻这些血丝就会变成裂纹,然后这颗浑浊的眼珠便会直接瓦解。
他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的心态已经崩溃了。
现实的巨大打击,病魔无休止的纠缠,物质上的极度匮乏,还有长达三十天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死去却又无能为力的绝望……
果然,下一刻,这个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称得上一声硬汉的男人抱着头蹲下,痛哭起来。
“哎……”
米凯尔只能将视线转向年轻一些的阿尔德米尔,“所以,哈里斯就是从官方的医院跑出来的?达贡区第502医院?”
“是的,当时街区中还有上千人没有撤离,他回到这里后揭露了真相,最后我们选择了和他留在这里。”
“何必呢……你们应该清楚,留在这里,不是因为崩坏病死亡,就是被崩坏兽杀死……其实结局都是一样的。”
米凯尔从未有一刻如同现在这样厌恶着自己,他甚至怀疑方才那一瞬间说话的人究竟是不是他自己?他究竟要何等的刻薄、何等的冷血,才能云淡风轻地说出那句:其实结局都是一样的……
对于旁观者的他来说,结局确实是一样的,可对于眼前的人来说,这就意味着饥饿、意味着死亡、意味着一切的终究与消散。
意味着……
不存在。
不再存在。
意味着终末。
但阿尔德米尔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他认真地回答道:“其实最开始,大家只是头脑发热,完全没意识到后果就跟着留下来了。之后也不是没有人离开去投奔市政厅……但我还是觉得,唔,之前有部电影,不知道你们看没看过,反派质问主角,明明他的命运早已被书写完毕,为什么还要挣扎,还要反抗,主角的台词是:即使最终的结局早已注定,我也要自己决定到达那个结局的路。”
米凯尔抿了抿嘴,樱默不作声地放下了枪。
哈里斯擦干了眼泪,缓缓站了起来,用沙哑的嗓音补充道:
“当然,其实还有一点,就是……我们一直有一个微弱的希望,万一联合政府能发现这里的异状呢?万一他们派人来调查呢?我们必须要活下去,数着日子活下去,活到最后一个人,活到最后一刻……我们并不渴望拯救,也不可能得到拯救,我们只是想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全世界!”
“好吧……这其实都是理想主义的说法——事实是,我们已经是行尸走肉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强撑着继续活下去了……”
头顶的吊灯一闪一闪的,连带着整个密闭空间中的光影都开始跳动。米凯尔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心情,正好此时电梯停在了39层,门向两边打开,米凯尔和樱逃也似的赶紧冲了出去。
余下的幸存者本就不多,哈里斯干脆把他们全部集中在了39层。
街区断水断电,他们从超市里搜集到很多矿泉水和桶装水,但这些淡水维持生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想要洗漱更是绝无可能。
所以,狭小封闭的空间内能有什么样的味道,也就可想而知了。
大部分幸存者还都在一楼,他们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才会上来。至于留在这里的人,米凯尔粗略观察了一番,他们身上的紫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了胸口和脸颊,甚至如同倒流的泪线一般窜入了眼眶……
这样的病情,眼看着距离咽气也没有多长时间了……
阿尔德米尔单膝跪在一个干瘦如木乃伊般的女人面前,用手指沾了一点饮用水,涂抹在对方苍白翘皮的嘴唇上。
那女人闭着眼,仿佛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水从她的嘴角滑落,沿着脸颊的泥垢冲刷出一条惨白的河道,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细若蚊蝇的哀鸣。舌头夹在两齿之间,却怎么也舔不到嘴唇上的水渍。
“那是他的母亲。”哈里斯平静地说道。
那女人不知是听到了哈里斯的话,还是感受到了儿子的体温,她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眼睛睁开一条几不可察的缝隙。
米凯尔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什么在闪烁,但也只是润湿了睫毛。
或许,她体内的水分,连最后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了吧。
下一刻,她的脑袋缓缓垂倒在黄褐色的枕头上。
阿尔德米尔没有哭。
或者说,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不去影响到其他人。
米凯尔呆立在原地。
他并非没有见证过死亡。
伊尔库涅市的崩坏导致整个城市没有一人幸存,粗略估计死亡人数在三十万往上。
但面对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或者对自己带有敌意的死士。
和亲眼看着一个前一秒还带着体温的人无可救药、无法违逆地走向死亡,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心境。
像是有一座山那么重的重量,从肩膀、从胸腹、从四面八方,无所不在地挤压着他的身体,让他连轻轻的呼吸都难以做到。
身为律者,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来改变这个时代。
就像他曾经发誓的那样——不再是见证者,而是可以切实改变一切命运的人。
但直到方才他才意识到:其实他什么也做不到。
所谓的律者,在死亡,在崩坏面前其实屁也不是。
“救世并非易事,我们有时连拯救一个人都很难做到。”
那个男人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着。
而所谓的血清,米凯尔自然可以谴责那些用血清续命的权贵,但他无法谴责研发出这种血清的司帕西博士和阿尔弗雷德,因为这血清也并非只是用在权贵身上。
真正消耗的大头,可是逐火之蛾啊……
他的队长,卑弥呼,在第二次崩坏结束后因为崩坏病暂时离队修养,而如今她回到第五小队,身上却再没有崩坏病的痕迹。
而和她同期一起去治疗的有来自其他四个小队的七名老兵。
算算时间,很难说,治好这些战士的八管血清中,没有包含着这里的死难者的抗体。
这就是一道电车难题,牺牲一个人的生命拯救一千个人,都是能吵到永无止尽的话题,更何况牺牲一千个人来拯救一个人?
可如果被拯救的人是如同卑弥呼队长这样的战士呢?
他们的存活可能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救下一千个人,甚至更多……
但话又说回来,牺牲少数来拯救多数,就真的是理性主义能得出的答案吗?
不,在每个人的心里,总有些少数,他们的分量远超所谓的多数,甚至是一切。
这其中的重量,又该如何衡量呢?
无法衡量。
因为在这个难题诞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无解。
做出选择的人,无论做出的是什么选择,在做出决定之时,他都无可置疑地背负了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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