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蔼
“什么是‘背叛者’?”
“……果然,这个词似乎并不在乐土中流传。”
“哦?那你可要注意了,芽衣。”
爱莉拍了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严肃地说道:
“外面的事,尤其是关于米凯尔和英桀的事,可千万不要在乐土中轻易提起哦!就算某些英桀问起来,你也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
“勒勒勒——”
爱莉严肃的表情忽然消散,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随即指向了芽衣的身后:
“总之,你所有的问题,只需要问他就可以了嘛!好了,我先带着伊甸回去了!”
芽衣转过头,米凯尔正站在大厅正中,默默地望着缓缓旋转的星门,就好像守望着空空如也,没有灯火的二楼窗口的路灯杆。
爱莉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两人轻声说了什么,米凯尔用手指戳了戳爱莉的脸颊,一切就像她在记忆中看到的一样。
但在芽衣这个第三者眼中,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她一方面觉得,米凯尔出于爱屋及乌,几乎要把这个爱莉当成了真正的爱莉。但同时,她又觉得这个爱莉对于米凯尔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同时出现在他一个人身上,倒也并不让人觉得奇怪,毕竟,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似乎都是这样。
而后,爱莉大概是提到了她,米凯尔如同鹰一般转过了头,死死地盯住了她。
“砰嗵!”
尽管早已对视过无数次,芽衣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很奇怪,仅此一声,力道、音量大得出奇,就好像拿着一面鼓在她耳边捶了一下。
再一眨眼,米凯尔已经站到了他身前。
“呵,你居然真的会来往世乐土?我听华说,自从这里落成之后,你很少过来。”
“如果以五万年的时间轴作为参考,我来的确实不多。”
米凯尔的话语虽然平淡,但芽衣总觉得其中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她一度觉得那是悲伤或者迷茫,又或者是单纯的坚定,又或者是这所有都夹杂在一起。
事实上,她到现在都摸不清楚米凯尔的任何心思。
但就在米凯尔刚才开口的那一瞬间,虽然芽衣还不能将他的心绪诉诸于语言,但那种语气成功地让她想到了什么——
就好像大水过后一片狼藉的滩涂,好像荒芜了无数时间长满杂草青芜的院落,又好像是……空空如也,亘古不变的银白色岩块,就是夜晚挂在空中,永远淡漠又深情地望着地球的那轮月亮。
莫名其妙地,芽衣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畏惧。
那应当不是战斗力差距的体现,而是……算了……
于是就连她的话都变得犹豫了起来:
“那……所谓的‘背叛者’……”
“如果你认为我是,那我就是。”
“……”
芽衣无语,米凯尔则是短暂地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时,那银灰色的眸子中似乎恢复了些许生气,就连语调也多了一点点情绪:
“雷电芽衣,你应该已经见过所有的英桀了吧?”
“嗯。”
“铃有一句话,‘我们无法选择如何出生,但可以选择如何死’,你是否听过?”
“嗯。”
“想知道我曾经为自己设想的死法吗?”
“嗯。嗯???”
芽衣完全不理解米凯尔为何会莫名其妙地说起这些话题。
好像他真的只是在随口和自己聊天一样,只不过他能说的,只有这些。
但很快,芽衣就明白了——米凯尔说这话自然不是莫名其妙,而仅仅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接收者,来接收他的这句话。
他可以选择别的英桀,英桀们自然能理解他的语言,但或许他想要得到的就是不理解。
不管芽衣如何想、如何揣测,米凯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想把自己的尸体一分两半,一半粉碎后撒在宇宙之中,另一半葬在月球上,一定要在月面,向着地球。就这样直到永远。”
第291章 刀收回去了?
“说起来……苏,这种现象在你们心理学上有特定的名称么?”
“嗯?”
头顶两盏聚光灯在地上落下两道巨大的光圈,将两个男人的身形照亮。
米凯尔将重心后仰,椅子的两条前腿高高扬起,随着他的动作前前后后摇摆。
他花了好长的时间整理措辞,在此期间,苏甚至以心不在焉的姿态,完成了七个世界泡的观测任务。
“当一个人越是希望一种较差的结果不要发生,那么即使这个较差结果发生的机率仅仅只是大于零,依然会有极大概率发生。但如果一个人在面对较差的结果前,已经做好了近乎所有他能做到的、对抗这种较差结果的准备,那么即使这一较差结果不发生的概率仅仅只大于零,也有极大概率不会发生。”
苏的眼睛快速睁开了一条难以为人察觉的缝隙,而后他默默放下了手中的“叶子”,喉结不断滚动着,同样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将思绪付诸于语言:
“前半段是典型的墨菲定律的最终表现,但是后半段……呵呵。”
难得听到苏这般冷笑,米凯尔也跟着抬了抬唇角。
“或许我们可以说它是墨菲定律的一种,因为较差的结果从来是一种相对的说法。当我们对一结果未做好准备时,既定结果的到来是我们不想要的。反之,当我们做好一切准备之后,既定的结果不到来,才是我们不想要的。”
“哈。”
米凯尔短促又平静地笑了一声。
“难不成说,我很期待崩坏把铃变成第十二律者么?”
若真是这样,那也就太讽刺了。
“不要将结论定的这么死,米凯尔。”
苏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旁的黑暗中就传来了一道幽幽的声响。
“一个人很难知晓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哪怕是在某一时、某一刻审视自己内心真正的所想,往往都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难以得到真正的答案。”
“哼……”
一双素净的手从黑暗中伸出,先后帮米凯尔和苏整理了一番衣领——尽管他们两人都不是衣着潦草的人,几乎不会出现衣领向上翻着的情况。
第三盏灯光恰好在此时亮起,将阿波尼亚本就雪白的皮肤映照成几乎没有生气的苍白。
“说起来,你们两个都不在铃的身边,不会出问题么?”
米凯尔和阿波尼亚几乎是同时摇了摇头,不过后者明智地抿住了嘴,将解释的权力交给了米凯尔。
“我用识之权能复制了一个专职监控铃的意识世界的意识,一旦律者出现,我们仍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没必要一直待在铃身边……或许这是最后的时间了,还是让她们姐妹两个独自相处吧。”
这些事米凯尔不信苏不清楚。或许,他只是随口将话题引向了其它方向,又或者,他只是缩减了对话中一些不必要的过程,直接跳过中间,引到最后。
“话虽如此……”
阿波尼亚努了努嘴,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话虽如此,从你和梅定下那个计划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的时间了,铃那里几乎没有一点动静?”
她本还想说,塑造一个自己的意识复制体,将它亲手送到最危险的地方,最后即使任务完成,多半也逃不过被抹除的命运,这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但仔细想想,自己在至深之处,为了给予那些深陷痛苦的人以安慰,也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
况且,如果说残忍,铃背负的,不是最残忍的使命吗?
虽然她原本的意识死亡的概率并非百分百,律者可能还没来得及抹除她本来的意识就已经被杀死,或者律者并未降生在她身上,又或者律者意识诞生的方式并不止鸠占鹊巢这一种,也可能会诱惑铃自身的堕落。
如果是这些可能性的话,按照他们的准备,铃原本的意识想要大体无损地存活下来,倒并非难事。
但这些可能性发生的概率有多大呢?“大”到米凯尔在最初诉说一切计划时根本不去提这些可能性。
毕竟,按照墨菲定律,即使差的结果发生的概率极低,也有极大概率会发生,更不用说差的结果发生的概率本就极高了。
与其给予一种虚假的希望,结果在希望破灭后转为更深的绝望,倒不如一开始就只给予绝望,这样万一最后握住了不可思议的希望,反倒会皆大欢喜。
不过……以她对米凯尔的了解,倒是还有一种猜想——
或许这也是米凯尔自己的所求。
既然把铃逼到了这样的地步上,作为提出这个计划的人,自然也要承受同等的罪责。
既然暂时还无法一报还一报,那就让自己的一个分意识随铃一起而去。
阿波尼亚表面平静,内心里却在一瞬间闪过了这么多思绪,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米凯尔,心知对方或许也是如此。
“动静还是有的。”
他沉吟着说道,阿波尼亚愣了有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嗯?我似乎并没法发现。”
“因为……动静的来源并非铃。”
米凯尔抬起眼,视线从她脸上飞快扫过。
“啊?”
也难怪,阿波尼亚一旦认准了要去做某件事,就会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对于其余事情,暂时就没那么上心了。
倒是苏了解的更多一些:
“米凯尔,伱觉得……崩坏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所以不会再将铃作为第十二律者的适格体了?”
“嗯。”
“嗒、嗒、嗒——”
米凯尔的食指轻轻敲击着靠背椅的扶手,惨然一笑:
“这两个月来,世界各地陆续有一些异常的崩坏能反应,有些第十律者的感觉,但崩坏能强度不可同日而语。梅派出了战士对这些崩坏能异常反应进行了调查,对应的位置并没有发现明显的‘同一’的特点,也没有先前第十律者那样大规模煽动叛乱之人。”
苏和阿波尼亚都在这一瞬间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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