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星
她看看时间,现在离火化开始只剩下三分钟不到。
而这个时间…是属于生者与逝者的道别时间。
池雨凉不害怕自己这位曾经在孤儿院里无依无靠的弟弟。
她没有丝毫犹豫地轻轻掀开遮住逝者的白布,让脸庞的部分可以显露出来。
那里边,果然就是上辈子的叶芷白。
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看见自己曾经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叶芷白多少是有点绷不住!
这是什么奇葩体验!
已经死去的"叶志柏"的面容,早已完全没有血色,但干干净净,显然送到医院急救失败之后,已经清理了灰尘与血迹。
这算是对叶芷白的一点心理安慰吧
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也算是有始有终。
温柔的池雨凉,也不会再去打扰逝者的清净。
她虽然很想去像以前一样抚摸着小柏的额头,告诉他。
——"没关系,不用怕,有姐姐在"。
可是…小柏现在已经不在了。
池雨凉时至今日,也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这一切,来的过于突然了。
可能直到今时今刻,池雨凉才慢慢从侥幸心理中缓过神来。
看着"叶志柏"苍白的面容,她依旧温柔似阳光般的眼瞳之中,浮现着泪珠在其中打转。
池雨凉慢慢的,半蹲下来。
来到一个她自己觉得,这样说话,小柏可以听到的距离。
因为离得不远,站在旁边的叶芷白,也同样可以听到,凉姐这凄凉,却从未改变的温声细语。
"小柏,我其实呢,给你从首都带了礼物回来。就…就是咱们小时候爱吃,但是每回就只能分到一小块的那
种桂花糕哦?哈哈…一开始咱们吃不起,就那么一点,你的桂花糕还老是被坏孩子抢去。后来姐姐买得起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了,却发现那个桂花糕没地方卖了…当时咱们真是气的不行,你还说,桂花糕怎么就是跟你过不去呢…"
"我那天给你发消息,就是想把在首都好不容易找到的这老桂花糕给你送到学校去,让你尝尝,但是我等来等去,怎么就是等不到你回我消息呢…是不想和姐姐重逢,还是又担心会托姐姐的后腿了?我明明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事情啊…""小柏却总是不想让我为难,那我现在不为难了,我爸妈都不会再说三道四了…小柏,你回来好吗…那么多桂花糕,姐姐自己吃不了啊…"
她的话语,叶芷白一字一句都听在心里。
每一句…都像是刀子一般割在她的心头。
如果不是这难以改变的表情,她现在肯定是很没出息的样子。
说着说着,池雨凉平静的话语里已然浸满了哭腔。
"小柏你以前明明跟我承、承诺过…等你大学毕业,就会过的好起来了,不需要姐姐帮助你。之前你骗我说,你已经搬去更好的地方住了…那天,我真的特别高兴,特意在学校订了块蛋糕吃,给你庆祝。"
"可是我回来之后问了啊!我之前去找过…找到你住的地方,你明明还是住在那个小公寓…!你忘记我们小时候的约定了吗…谁也不许骗谁…过得不好,姐姐想帮你…我们拉过钩的啊…"
凉姐,最先打破这个约定的,不是我,而是你。
你骗我说,你送我的东西都是你自己的零花钱买的。
可那些钱…明明是你拜托你爸妈帮助,还有从你的生活费里扣出来的。
对于这样不遵守约定的你,骗我的你…我又为什么不能撒个谎呢。
叶芷筠也在听着这些她不知晓的往事,虽然境遇不同,无法感同身受。
但是…筠儿还是默默握紧了叶芷白的手掌。
家人,是很重要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姐姐遭遇到一点伤害。
池雨凉还在向这个"不听话"的弟弟述说她的想法。
可是,时间从来也不是会等待谁的。
十点的钟声,已经准时敲响。
负责焚化的工作人员那清亮的一嗓子,借助封闭火化楼的回音,嘹亮响起。
"第十一号!叶志柏!请家属退后,火化要开始了!"
"小柏…?"
这一声,直接将池雨凉沉浸的思绪打破。
在她面前,"叶志柏"被工作人员重新盖好白布,并推向火化炉的方向。
"小柏…小柏?"
池雨凉向着被逐渐推远的担架伸出手掌,似乎想抓住什么。
却什么也无法抓到。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浑身的力气在迅速消失,周围的声音明明很嘈杂,但当工作人员打开火化炉,那熊熊烈火的声音骤然响起,载着"叶志柏"的担架被推到火化炉前的架子上的时候。
池雨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难控且痛苦。
"小…柏…"
这是她努力维持意识不完全散去说出的话语。
一股钻心的痛苦夹杂着无穷的温暖回忆与冰冷的担架与火化炉形成了强烈反差。
这一切…让池雨凉再也无法撑住,剧烈的头疼让她向后倒去。
本来,很快,她就将会重重地摔倒在地。
但是并不会!!
叶芷白刚才就看她摇摇欲坠的,早就做好了准备!
在她倾倒的瞬间,叶芷白也已经欺身而来,用身体撑住池雨凉的后背。
但是
我这小身板,好像撑不住啊?!
64.再见
叶芷白撑不住,那还有叶芷筠呢!
她虽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着池雨凉的动向,但是她一直注意着叶芷白呀!
所以当姐姐突然猛地往前冲出之时,她自己的身体也就条件反射般跟过去了。
叶芷白撑着池雨凉的后背,而叶芷筠,也双手发力稳稳托举住叶芷白的身后。
什么叫做坚实的后盾啊!
她是挺坚实,可别忘记光玉也来拉了一把叶芷白的手臂。
咳,虽说她晚来一步,没啥锤子用就是了。
女仆长刚才正在和工作人员确认相关事项,猛一回头就看到这么一幕。
您们这又是在整哪出啊?!
跟两位大小姐一块出来,从来就没有省心的时候!
池雨凉若是直接摔下去,恐怕就会彻底昏迷过去。
但这样被接住没有受到冲击,她的意识缓缓恢复。
在叶芷白的搀扶下慢慢站直身体。
"诶…?"她只是发出这样一声困惑的单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凉姐,现在已经不需要你知道发生什么了。
因为"叶志柏"的尸体,就在这段小插曲发生的时候,由自动运作的铁架送进了火化炉,炉门随之关闭,火化已经正式开始。
叶芷白已经把自己上辈子,最后存于世间的那一幕烙印在心底。
并在心中…对自己曾经对不幸生活的挣扎,做了最后的告别。
池雨凉涣散的意识终于恢复。
她第一眼当然就是看到面前这个美到晃眼的女孩,也知道是她帮了自己。
而她迅速回归的意识,没法让她先说出一句"感谢"。
池雨凉,猛地回过头去,想去找寻她的小柏。
可是…人已经没了。
早就没了。
现在正在化成飞灰的过程里呢。
火化,一般需要进行两个小时左右。
火化炉紧闭着轰隆作响,就连看一眼的资格,都不会再留给池雨凉。
——这一眼,就是二十余年。
曾几何时,尚是相谈甚欢。
再回眸,已是天人永隔。
池雨凉在急切的东张西望,却再也无法寻得小柏的踪迹之后。
她紧握的双拳,终究是有气无力地垂落下来。
而她的脸颊,也顺势滚落两行清泪。
她的哽咽低语,声声都回响于叶芷白的脑海深处,心灵软肋。
"小柏…对不起…姐姐最后没能跟你说声再见…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断默念着,那声"对不起"。
但是啊凉姐,你没有任何理由需要向我道歉哦?
叶芷白双手背在身后,眼眶有点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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