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星
恨又有什么用呢?
往坏处说,他抛弃了妻女。
但往好处说,他至少还上了债务,而且是净身出户,用最后的钱,买下了现在林梓菡和艾尔莎居住的小区楼房,还有一家花店。
没有恨,也没有什么遗憾。
只是林梓菡有时候觉得…挺怅然,挺无语而已。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妈妈那众叛亲离的茫然。
——那无力,又绝望的背影。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一切的确都太过于沉重了。
林梓菡咬咬牙,旋即又松开。
她的颤音仅仅出现了片刻,就又回复到了平静诉说的状态。
调整极快。
"现在想想,其实也很正常的,林家那时候产业很广,占着淇海市太多的商业资源。我们垮了,蛋糕才有可能分到别的企业手里,更别说啊,早就有眼红,眼馋林家富有的人,我爸当时树敌太多,我妈常说,他年轻时太心高气傲,不懂得伪装与收敛。"
"啊哈哈…当然还有个原因啊!非要说的话,我也是一样!我小时候也真是的!就不该总是欺负别人家的孩子,那些孩子的家长,当时都是敢怒不敢言,但肯定都在心里记着账呢!就等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好啦,谁都能无所顾虑,在茶余饭后,谈笑风生说林家的那个姑娘,是个半瞎子,是活该报应咯!"
"你…"
"啊…抱歉,小白儿,果然说多了吧…我…我有点带情绪说话了,对不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叶芷白是想说
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叶芷白看着林梓菡
这优雅的脸庞上,如此单薄的笑容。
她一度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明明是在说着这么绝望的情况。
但林梓菡竟然还能用微笑的状态开着玩笑话。
要说小时候,谁没说过点混账话啊。
那我小时候还恶作剧,拔过福利院邻居家地里种的胡萝卜呢!
难道就因为这个,我就说我现在倒什么霉,那都是活该?!
很显然,道理不是这样讲的。
叶芷白回味着林梓菡说的话,稍作思考,替她总结道。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伯母在各种意义上,都已经完全无法相信大家族的人了,我就算去花店,她也会认为我是去找麻烦,或是虚情假意。"
"是这样的。啊…!不过小白儿!我必须讲明白啊!当时打击林家的大家族里唯独没有叶家!这个我记得特别清楚,所以说,你千万千万别多想!就算别的大家族确实不值得信任,但是小白儿是特别的,是完全不一样的!还有芷筠也是很善良的,这些我都感恩在心!"
"……"
你也要解释一遍这个啊!
还记得前些天,筠儿也是慌里慌张解释过这一点来着。叶芷白庆幸,自己的生活环境还真是优越
优越,指的不只是有钱。
轻轻呼出一声夹杂着许多思虑的空气。
叶芷白看着面前手忙脚乱,已经微红着眼眶,却想再多安慰自己两句的林梓菡,不免有些无奈。
你啊。
这是搞错了谁才是需要安慰的那一个吧?
林梓菡话匣子打开了。
周围没人,她就疯狂向叶芷白吐露着她最近的心酸。
"哎,小白儿你是不知道啊,我妈妈她呀,对于这些事可敏感了!也不怕你笑话,有时候,吃着吃着晚饭她就把碗筷给我砸啦!呜呜我真是,我每回都要收拾到挺晚的。"
"其实,我妈每天特别辛苦,在花店盯一天多累呀!可是呢,她有时候就像是对生活不满一样,从花店回家,就报复性地在家里疯狂做家务。明明都很累了,我劝她休息,她就是不听,每到那个时候,我真是感觉难受的要死!不过其实还好啦~大不了就是我帮着她一起做家务嘛,反正平时家务也是我全包。"
"可真是服了我妈,最近不是高考嘛,这都考完了,她每天都会问我八遍…不,是十遍!反复问我对成绩有没有信心,我感觉要是到时候成绩出来没达到预期,她又要摔碗了!"
"还有还有…!"
听着林梓菡喋喋不休的"抱怨"。
叶芷白稍稍闭起眼睛。
她思考着,今天从遇到林梓菡以来的种种细节。
从相遇买到饮料,再到花店躲在二楼。
化险为夷,直到这里。
所有的经历,都让叶芷白越发坚信着一个事实。
她慢慢睁开淡紫色的双眸,其中灵气满溢。
虽是冰冷,却仿佛夹杂着包容世
间万物的温柔温暖。
"林梓菡,其实…你是很喜欢你妈妈的,对吗?"
话音落地,掷地有声。
林梓菡听见这话愣了一下。
而后,她下意识就是苦笑着摆摆手反驳。
"小白儿你在开什么玩笑呀?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在听吗?我妈妈她每天这样子!她可是…我…!"
"你?"
"我…"
林梓菡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连带着刚才对艾尔莎吐槽的妙语连珠,也全都变得戛然而止。
这说明,叶芷白猜对了。
或许,这都不用猜。
一个为了女儿变得疯魔癫狂的母亲,就算是不可理喻,成天胡闹。
可作为女儿来讲…她又怎么会真的去讨厌一位全心全意,对自己付出的母亲呢。
林梓菡紧紧攥着双拳。
她抬头,想对着叶芷白再度笑起来。
可笑容刚刚凝聚,尚未成型,就全都消散成眉头猛颤的酸楚。
她猛然再度低头。
难以相信,自己居然没有笑的出来
没有…将这个话题一笑而过。
叶芷白微微仰头,夜幕已然降临。
黄昏已过,周围已经陷入一片漆黑。
可不知道林梓菡的心,有没有寻得一丝光亮的出路呢。
叶芷白拿出手机点开手电筒。
这算是稍稍照亮了两人周围的一寸见方。
终于,林梓菡的颤抖,由她的眉头传至肩头,而又一发不可收拾地传遍全身。
她双手忽然捂住脸颊。
在指缝之间,从右眼,一串晶莹的眼泪,从中滑落。
她不愿将手移开。
可再向叶芷白说话时,这言语里的哭腔,已然没法掩盖她的泪眼朦胧。
"小…小白儿?你是…是怎么发现的?我明明很讨厌她的…她天天说我,摔我好不容易炖好的牛肉,我又…我又不是给自己做的…我难道不是想让她吃点好的吗…可她摔的那么狠…我一直在努力躲着她,可小白儿怎么知道…我不…我不讨厌她的啊。"
"因为你很冷静,你要是真的讨厌她,那我们此时此刻就不会在这里了。"
"…!"
从花店离开的原因,就是林梓菡那毫无征兆地一声"妈妈"。
之前叶芷白还觉得,她突然喊妈有些莫名其妙。
可现在,多少是能够明白了。
林梓菡一直把自己伪装的很好,可是唯独沉浸在她独属于她自己的珍贵回忆时,才会露出些"蛛丝马迹"。
也就是那一声夹杂着撒娇之意的"妈妈"。
可能连她自己,都误以为自己很讨厌妈妈吧?
她已经多少年,没有感受过母亲的存在了呢
可能已经很久很久。
亦有可能,一直都没有消失,常伴她左右。
林梓菡浑身猛然一颤。
捂着眼睛的手,已经不得不往下移动变为捂住嘴巴,想要阻止自己的哭声没出息地从中溢出。
可是人的情
绪,又怎是一双手掌就能够掩盖的呢。
随着右眼一道滚烫的泪珠滑落。
几声无助但沉闷,在努力忍耐的啼哭,还是在这狭窄的小空间里轻声顿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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