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间全是松子
“……那你还把你的零嘴给我?”
“可是不是你说饿了吗?”她小嘴都是油,问得天真烂漫,像个小天使。
“是无理哥哥。”
“哦!可是不是无理哥哥说饿了吗?”
“你不怕我是牙子?把你卖去当丫鬟。”
“西楼可以给无理哥哥当丫鬟吗!”
“……”
想了想,好像现在情况,王西楼确实跟家里的大丫鬟一样,风无理挠了挠头,笑着叹了口气,给她擦了擦油腻腻的嘴角。
旁边有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鬼,闻着这一桌肉香,但是完全不敢过来。
王西楼看了看他,只是看了看就没看了,但是那个眼神早就出卖了她。
“想去就去吧。”风无理温和道。
王西楼这才掰下一半的野鸡,跳下了桌子,试探地过去。
走到一半,又回头看看风无理;
然后才走过去递给那个小乞儿。
结果那人抢过她东西就跑,还把她手抓出两道脏兮兮的痕迹。
走回来的时候,风无理替她擦了擦手,有些不高兴:“他都没给你道谢!”
“没关系的。”小天使笑得眯了眯眼睛。
风无理牵着她手,说要送她回去,不然怕她家人担心。
走在熙熙攘攘街头,忽然看到人群里有一个被从画面抠掉的人。
那人隔着人群,跟这边的风无理对视。
小王同学被牵着手,看到大哥哥忽然不走了,直愣愣看着前面,她很乖,什么也没问,娘亲说过她要乖乖的才行,就陪着这个请她吃肉的大哥哥站在街头。
看到那个人的时候,风无理像是忽然惊醒一样,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
或者说,他一直都没有做梦;
而是被拉入了别人的梦里。
这个是……王西楼的梦?
前面两个梦,夜姬遇到的是刘笑笑的奶奶,小狐狸遇到了嫫母,那这个王西楼的梦里,她应该在小时候遇到的一个有点重要的人,而那个人或许正是前面那个被图里抠掉的人?
他是谁?
那个人隔着一条街看着牵着一个小姑娘的风无理,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这样……今日方知我是我。”
他一笑,梦境就要破碎了。
风无理从睡梦中醒来,猛地睁开眼,漆黑的房间只有墙上挂钟哒哒作响,老街外边的城市干道上偶尔有车飞驰而过,城市噪声多,不下雨的夜晚也不会特别安静。
他刚刚好像做了好几个梦,但是有些凌乱,记得不全,扭头看着身边睡着的黑长直美少女,无语了很久。
扯了扯她的脸,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但是人型的夜姬,比当猫的时候少了很多警惕,就算这样弄她她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重新躺下,风无理还是分了她一点被子,酝酿一下睡意,总感觉今晚怪怪的,好像有什么大的要来了。
隐隐听到有个小男孩在喊着自己。
周围人群混杂,他被推搡着,一直喊那个小男孩快回去。
“别跟来了!”
“阿哥!你要真的走了?”那个小男孩急问。
“弟你回去吧,哥去挖黄金,西大陆那边到处都是黄金,哥挖他个鸡乸大的回来!”
风无理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这个小男孩的哥哥,跟着推搡的人群不知道要涌向哪里。
他环顾看了看,周围的人衣着也不是现代,但是又有别于古代。
发现正在一处海港,后面碧海连天,身前人满为患,除了吵闹震天的鼎沸人声,还能隐约听到浪声,一群海鸥飞起,翅膀扑腾作响,随后一道把一切声音掩盖下去的鸣笛声响彻长空。
“呜——!!!”
那个小男孩还巴巴地望着,“阿哥,你不要去了!”
风无理自己嘴就动了起来,“弟你听话,咱不能一直吃喝阿姊的,等哥挖到黄金,给你娶媳妇!”
那个小男孩哭个不停,一直骂他,骂他不是个东西,又求他不要走。
但是他已经跟着人群,上了那艘钢铁巨兽。
“回去吧!”
他朝着船下那个少年喊,又是摆手:“快回去!等阿哥挖到黄金就回来!”
船身开始晃荡,又是一身鸣笛,周围都是跟他现在差不多大的青年或是中年,讲着粤语闽南话的偏多,风无理不是很听得懂,但是这些年轻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有说幸好赶上了这次,上到船了。
开怀大笑,说着那边一地都是黄金,他们去挖了就回来。
那些赚到钱的,都不舍的回来了,他们不能忘本。
风无理附身的人忽然挤到船的边边,对着岸上的那个哭个不停的少年道:“弟!等我回来!”
“你一定要回来!”
“快回去!”
一个船舱几十平米,却塞了二十多个人,味道是真的不好受,也没有窗,光线昏暗,汗馊味和臭脚混在一起,舱内所有人都在痛痛快快地说着挖到黄金要怎么怎么样。
声音越嘈杂,风无理内心却越平静。
因为他知道,海的对面没有黄金,至少没有他们要找的黄金。
这一船的人做的春秋大梦,像这海上的一叶泛舟般,轻易就会吞没。
十九世纪的这片土地,国家浮沉,来自另一片大陆的白人说,他们那里遍地黄金,无数人坐上漂洋过海的船只,大量装载着华工的船只运往太平洋的另一边。
那时掀起的淘金热,一下子席卷整个东海沿岸的城市,他们不知道的是,华人因为吃苦耐劳,工资低廉,生活要求低,被当作猪仔,视为廉价的劳动力。
他们的辫子绑在一起,跟黑奴一样当作牲畜对待。
没人指望他们生还,他们的意义就是死在矿井和修建铁路上。
风无理开口想说什么,但是张开嘴却变成了笑,他笑着跟身边的人说。
“等我到时候也捡几块金坨子,回去给阿弟娶媳妇。”
画面一转,风无理发现自己没有来到一地都是黄金的地方。
周围耳边是叮叮当当的铁锹敲击地面的声音。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代我回家
他环视一圈,人还是当初跟他一起来的人,只是脸上都已经没了笑容,只剩下麻木,皮包着骨。
烈日暴晒,没有一点风;
每个人都拿着铁锹,一下一下敲击着这片土地,没日没夜地工作。
叮——
叮——
他们的眼神都是死的,像是眼窝内只剩下漆黑一片。
这条铁路一直蔓延到很远的地方,每修进一段距离,身边都会有人倒下。
他们致死也看不到他们的黄金。
但是他们很早就没在想黄金的事了;
他们只是想回家。
风无理拿着铁锹愣神了很久,忽然一道鞭子抽在他背上,那是火辣辣的疼。
身后一个穿着绅士的白人指着他,骂还不快点干活,风无理想反抗,却发现自己现在没有半点还手能力,默默承受着现在身体这个人曾经承受的一切。
周围的同胞用空洞的眼睛看着他,不敢替他说一句话,因为那边还有几个持枪的白人。
这里只有无休无尽的铁锹声。
叮——
叮——
叮——
铁锹声像是沉默的咒骂,和无休止的哀嚎,压抑的情绪在蔓延,却只能带来灭亡。
所有危险的路段,都会被交由他们这些猪仔来干,被活活打死的,被不安全的劣质炸药炸死的,被强制干活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的。
他们没有工资,因为要偿还当时坐船的船费,但是那高昂的债务他们干到死都还不上。
终于到了能歇息的时候,旁边一个人给他递了一瓶药油,风无理愣了一下接过:“谢谢。”
“哎!我帮你涂吧!”
“哦,谢谢老哥。”
铁路旁立了不少简陋的帐篷,山野偶尔能听到狼嚎,篝火噼啪响着,照在每一张麻木的脸,晚上风大,风中好像有人在哀嚎,大抵是又一人死去。
有人问风无理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风无理后背涂着药油,很疼却还忍得住,但还是嘶了一下,那人就笑着说他真能忍。
终于有人不再是麻木的脸了,笑着说风无理疼就喊出来。
风无理想了想,想到那个海港边的小男孩,道:“家里还有个弟弟,两年多了,不知道是不是还好。”
大家也就都说起了家里的情况,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大,像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