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火说谎
“你是说，那些患病的特权阶级都被冻起来了？等到异化病的治愈方式出现……？”
叶晓音突然追问道，她似乎理解了丈夫突然提到这段过往的意思。
陈晨点了点头：
“是的。”
第七十二章 夫妻密谈（二）
“那地方叫做冰窖，就在总部的地下设施里。音，如果你去看过，就知道那地方有多瘆人，一排排的棺材整齐排列着，低温使晶体蔓延，管道里流淌着蓝色的血液。那些棺木中弥漫着霜冻，擦开玻璃表面以后，你就会看到一张张保养得一丝不苟的面孔，有的很年轻，但大部分都是老头子老太婆，他们穿着满身的奢侈品，伴随着黄金、证券和珠宝入眠，似乎想要一睁眼就要看到属于自己的财富、属于自己的价值，那就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家伙。”
“我最后一次去是五年前，那时候已经有792具冰冻体了，这几年的数据，我已经无法想象。”
叶晓音听完，疑惑道：
“可是，火种计划成功了，那不是好事吗？”
“只要把这个人体冷冻推广给大家，那样的话就会有很多生命能够得到拯救了，我们就不必非得处决患者了！”
她看着陈晨欲言又止的神色，猜测道：
“难道说是太贵了……？人体冷冻需要花很多钱，只有那些有钱人支撑得起这种技术？”
“这就是我说的‘不干净’的地方了。”
陈晨停顿片刻，长出了一口气：
“问题就在于，这个技术其实并不怎么昂贵，我们花了很大功夫，把它的能源成本降到最低。”
“啊？”
叶晓音愣了愣，陈晨只是继续讲了下去。
“音，我接下来说的是监察部绝对的机密，就连那些特权阶级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们不知不觉中每年交出大额的资产，最低也是数百上千万，名义上是生命维续系统所需的维护费，但实际上，这个冰窖根本用不上那么多钱。”
“这冷冻系统很便宜，即使是你和我，也能在里面睡几百几千年，花的只有监察部的电费。”
陈晨淡然的说。
“可这是欺骗……！”
叶晓音瞪大了眼。
陈晨点了点头：
“是的，但监察部用这笔钱支持了我和黑室团队的研究，投入资源训练几千名魔法少女使她们快速晋阶，支付魔法少女的高额奖金，开发出大量对异兽有效的魔法科技武器，在海岸线筑墙防止大群介兽登陆。只有这么大量的资金能够修复被异兽破坏的城市，重建高楼桥梁和道路，赔偿那些受灾遇难的人们，使社会维持稳定。”
“从这个意义上，到底是错的还是对的呢？”
眼看妻子陷入沉默，陈晨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监察部是一群疯子，那是从人类的末日中走出来的，是在那最黑暗的年代成立的组织。”
“当时还没有魔法少女，只有街道上不断猖獗的心之兽，人类无力对抗它们，只能躲在角落里苟延残喘。”
“为此才催生出了监察部，他们讲究的是人类至上，是不择手段的生存。”
“哪怕所依靠的是谎言和欺骗。”
特权阶级们，他们需要活下去，至少是维续生命，不能像其他普通人那样被处决。
冰窖给了他们这个机会，给了他们未来的承诺。
监察部，他们需要资金，对抗异兽需要超乎想象的资金支持，经过那个黑暗年代，单靠国家的力量已经无法完成。
如果没有冰窖，不可能有这种程度的经费。
异化病患者，他们需要一个赴死的理由，宣布已经无药可救的绝对诊断。
如果让他们知道冰窖，就不会有人甘愿被处决了，他们会不顾一切的寻找人体冷冻的方法。
魔法少女，她们需要的是一个让少女拿起屠刀的借口。
如果让她们知道冰窖，就不会有人愿意做这个沾满血腥的工作了，再也不能用守护城市来欺骗自己。
“这个精妙的谎言系统，牵扯到四方的利益。”
陈晨说。
它就像一个蛛网，微妙的勾连起来，摇摇欲坠，却又刚好维持着稳定。
正是这个系统，才维持了这二十年的和平。
“音，我知道，我也憎恶这样谎言构成的世界，但我还想不到能改变它的方法，找不到更好的方向。”
“除了能彻底根绝异化病……除了能彻底根绝异化病。”
陈晨望着自己的手，喃喃道。
“你背负得太多了。”
叶晓音叹了口气，挽住了陈晨的头，把她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前。
她没有埋怨丈夫为什么一直瞒着自己，而是心疼陈晨一个人被这“真相”所困扰，要是自己能多分担一些就好了。
“没事。”
陈晨在那熟悉的臂怀里闭上了眼，坚定的说：
“所以，我不能向他们坦白。”
一旦向监察部坦白，自己就是魔女，甚至分享出禁忌手术和成功案例的话。
短时间内，陈晨的确可以获得无上的荣耀和数不尽的物质奖励，完全恢复以前的地位。
她甚至能前往监察总部，登上所谓“最高层”的台阶。
这个新的“治疗方法”，不会公诸于众，会第一时间送到那个地下的冰窖里。
人体冷冻条约上写着，他们每年付出昂贵的维续费用，与之相对的，如果人类终有一天发明出异化病治疗方法，那就必须立刻将他们复苏唤醒，让他们第一时间享受到这种治疗方法的福泽。
之后的故事，可就不那么美好了。
只有陈晨知道，禁忌手术之所以是禁忌，因为它太过危险。
它的核心，是把心之兽改成捕食植物。
结果告诉我们，这并不会让心之兽变得更温和，反而更加危险。
这种崭新造物颠覆了以往异兽“羽、毛、介、鳞”的分级，而是超脱这个层次的完全不同的存在。它既继承了兽的特性，同时又拥有花的能力，凶性不改，甚至更加的嗜血而诡异，是不祥和恶魔的化身。
就连阿斯塔也称其为孽物，人类和魔法少女到底有没有能力抵抗这样的存在，陈晨没有任何把握。
陈晨是依靠着陨星的力量，加上阿斯塔的契约，才能勉强压制住捕食植物的凶性。
但星只有一颗，神明也不会总是垂下她的视线。
一旦这种“治疗方法”被传到冰窖里，那些疯狂求生的人可不会讲什么理智，要经过漫长的几个周期通过治疗方法的合理性报告，还要送到什么狗屁医疗机构里进行临床实验。
“那个魔女成功了，那我们也可以！”
他们只想着要怎么活下去，怎么重新掌握他们的财富和权柄。
那么这个世界上，一下就会多出千株捕食植物，集中爆发。
如同灭世的树丛，给世界带来永恒的噩梦。
第七十三章 夫妻密谈（三）
叶晓音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她能看到，自己想象中的美好图景，一瞬间变成可怖的人间炼狱。
“哪怕我跳过监察部和冰窖，把禁忌手术无条件传播到世间，哪怕我创造出能稳定变成魔女的方法，也不行。”
是的，陈晨甚至想过，自己或许能找出代替陨星的神秘宝石，或许能发明出代替阿斯塔的人工契约。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到时候，或许没有异化病了，也没有恐怖的心之兽了。
那是一个全民魔女的世界。
“但别忘了，魔女是会吃人的。捕食植物可以被压制，它的胃口却不会被满足，永远饥饿，永远渴求食物。”
陈晨语调肃然：
“到那时候，《狂人日记》将不再是小说而已。曹刿论战的“肉食者”将没有什么延伸含义，单纯就是字面意思而已。”
但那时候，给人类带来威胁的将变成人类自己，强者压迫弱者，强者养殖弱者，强者吞噬弱者。
世界将变成狩猎场。
“所以，在彻底解决捕食植物的饥饿特性前，在彻底解决这个副作用之前。”
在叶晓音颤抖的眼神中，陈晨强调道：
“我都必须要保密，不能让魔女的真身被人知道。”
绕了一大圈，终于回到最初的问题。
这就是陈晨必须保守秘密的原因，为了避免人类史上最大最恶的绝望结局。为此她不惜承受追捕和怀疑，挟持妻子作为人质，在女儿面前伪装失忆，甚至做到裸奔这个地步，都要把两个身份分离开来。
“我明白了。”
叶晓音终于缓过神来，点了点头。
她彻底理解了丈夫的用意，握住了她的双手。
“我会保守这个秘密，无论怎样也不会说出来。”
“嗯。”
陈晨释然般笑了。
所以，她才会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妻子，她们是完全信任的关系，这誓约和情感，是如同命运共生的存在。
不用担心泄密和背叛，不用害怕欺瞒和误解，陈晨这才得以把如此重的负担一口气倾诉出来。
“就算是这样，那个离婚……也太过分了。”
叶晓音突然发难。
她瞪了陈晨一眼，用拳头轻轻捶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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