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火说谎
“血液检测……”
“是的，血液检测。”
陈晨点了点头，“前期的异化病人的血液会出现明显的异常数值，做个简单的血常规就能分辨出来，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这其实是一种疾病，因为它会改变人类的体征，然后把我们变成凶残的怪兽。”
他指着台上的试管槽，密密麻麻的红色试管是学生们刚刚采的样本：
“到了后期，异化病人的血液甚至会直接转变为浓烈的深蓝色，就像硫酸铜溶液一样。到那个地步，不需要做检测也能看得出来了，很高兴同学们没有这样的例子嘛。”
很显然，陈晨干巴巴的玩笑并没有引来台下同学们的注意。
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笑不出来。
蓝色的血，异化病，陈晨自己清楚，自己体内的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
多亏了同学们漠不关心的态度，没有人注意到台上这位老师眼神中挥之不去的迷茫。
“我就讲到这里，剩下的时间，你们自习。”
“下课。”
陈晨生硬的中止了话题，端着试管槽往教室外走去。
他的职业，从官方的编制上，应该被称作“教师”。
但实际上，陈晨只认为自己是个兼职的校医和护工，他的主要工作就是给学生们进行每周一次的例行血液检测，以防止异化病人混迹在校园中，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
除此之外，也会给学生们上上有关异化病历史的科普课，这些是私货。
不过，无论是校方还是学生们都比较看重升学和成绩，这种与学习无关的课程，自然被无视得厉害，被其他重要课程占用更是家常便饭，有时候陈晨被迫连续“生病”，几周加起来都讲不了一堂课。
实实在在的边缘人物。
“才没有呢，老师很厉害的！”
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位少女同行，她背着手，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名牌医学院毕业，年轻的博士天才，国内异化病领域的顶尖人物！要不是在我们学校，都得在期刊杂志上才出现……又成熟稳重又博学多才，哎，要是晚点结婚就好了。”
“没大没小。”
陈晨哼了一声，要不是双手端着试管槽，高低得给她脑袋上来一下。
不过，他也觉得疑惑：“你这是给我查户口了，还是有读心术啊？”
少女嘿嘿一笑，藏起手中的小笔记本：
“秘密！我就是看班里的那些家伙不爽嘛，根本不知道给他们讲课的是怎样的大牛……老师你自己也挺不爽的吧，我看你今天臭着一张脸、肯定不开心。”
陈晨突然沉默了，脸上的笑容消失。
他知道自己的心情是因什么而变化，却不能跟任何人说。
“对了，瑶瑶最近怎么样？”
“嗯？没什么呀，就还好嘛，都这个年代啦，不会有什么霸凌歧视的，而且雨瑶那么漂亮，说不定还有不少男生暗恋她！叔叔放心我给你盯着呢，发现有坏蛋我肯定第一时间揍他！”
少女留着浅褐色的短发，阳光开朗的笑容，就是早上来接女儿上学的同伴。
“你应该告诉我。”
陈晨走着走着，突然间，眼前突然闪过一片幻影。
深蓝色的迹象，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眼前……那种“东西”侵染着整个世界，一瞬之间就填满了视野，把走廊上的每块瓷砖墙面都给吞噬，最后连光芒都变成蓝色。
他嘴里变成了沙哑的声音，吞咽掉口腔中多余的液体：“告诉我，然后我去揍他。”
“哈……哈哈哈，叔叔还真是女儿控。”
少女没注意到中年人语气细微的变化，还以为只是开玩笑。
陈晨却停下了脚步。
“叫老师，夏安同学，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可以回教室学习了。”
突然严肃的语气，少女明显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
“对、对不起，老师你别生气嘛……我就开开玩笑。”
“跟那个无关，而且我没有生气。”
陈晨驻足在校医室门前，没有伸手开门，而是面无表情张嘴：
“我今天有一个特殊的实验，会比较危险，你只是个学生，我需要对你的安全和你的父母负责，所以今天就不用来了。”
“可……上周您说我已经可以跟着观察血液检测了！只要隔着实验室的玻璃看就行，我会很乖的，老师您说过的实验室规章制度我都记下来了！”
夏安慌乱地翻着笔记本，很委屈的样子。
陈晨突然心里有些不忍。
她是个很好学的孩子，尤其对异化病理学这个方面，展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甚至天赋。
为了答谢她平时对女儿的照顾和陪伴，陈晨答应她每周单独上一堂额外的补习课，一对一，回答一些基础的生物、化学、医学问题，包括一些现在已经不存在于学术界流通的异化病知识。
一开始只当做交易，不知不觉中竟产生了一种“师徒”的惜才之意。
是的，如果什么都没发生的话，这孩子应该能被我培养起来吧。
“放弃那个梦想吧。”
陈晨伸手过去，把那个笔记本合上，死死按住。
“夏安同学，放弃那个梦想吧，异化病不是科学，只是一个白日梦而已。你永远成为不了这个领域的专家，也不会有任何人认可你的成果。别忘了我是怎么被发配到这里来的。”
在少女惊愕又惶恐的眼神中，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研究这个东西，只会让人变得不幸。”
“今天，不，今后都不用来了。”
第三章 沉默通话
陈晨反锁校医室的门，以防万一，又用力拉拽，确认了几次无法打开。
他转身打开冷藏柜的密码锁，寒气从中逃逸而出，从里面取出一支深蓝色的透明试管，这是一大早他给自己抽的一管血，放置几个小时后颜色也没有任何变化。
拆开一袋新的一次性针管，熟练地给自己进行静脉取血，又得到了一支蓝色的试管。
“好像更蓝了……”
看着自己的血管内流出这种不祥的液体，总有种忍不住反胃的异质感。
陈晨反复在心里念叨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将学生们的样本放到一边，给自己的两支蓝色血液分别贴上标签，开始了标准化的检验流程。
好在当初部里对校园异化事件足够重视预防工作，给每所学校的校医室都配备了足以媲美大医院级别的化验室和检验设备，只需要把样本放到血液分析仪就能完成的工作非常轻松，但陈晨这一次却感觉有些手抖。
把自己不听使唤的手指稳定住，碰到“开始”按钮之前，陈晨突然一激灵，想起了什么。
“该死……”
他迅速俯身下来，不小心还撞倒了身后的椅子，不过没有管，而是匆忙地翻找着乱成一团的线条。
“这里！”
陈晨终于找到了那根网线，把连接着检测仪的接口拉掉。
屏幕上立刻弹出“未连接网络”的警示字样。
陈晨感觉心跳加速得厉害，虽然化验室的温度很低，还是抹了把不存在的汗。
是的，他很熟悉这套流程，一旦连接着网线，蓝血的信息就会第一时间被发送到本市一级的非世监察部，甚至投送到专管部长的私人手机上，呈现为低于红色警报“异化现象”一级的黄色警报“危险样本”。
十分钟内，疏散本校所有教职工及学生，有关人士采取隔离。
十五分钟内，全面封锁该区域，所有出口由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控制。
二十分钟内，一到两名正职魔法少女到场，监押缉送危险样本携带者至非世监察部，执行无害化处理。
过程中，武装直升机会全程在半空中进行盘旋监视，在如今智能武器的辅佐下，锁定了血液也就是锁定了人，除非遁地而行，否则根本不存在逃脱的可能。
运气好的话，陈晨还能碰到出勤的妻子。
“我？我不是来帮忙的，我是目标。”
不好笑，但他强行让自己笑了笑，压制住紊乱的呼吸。
确认没有连接网络后，陈晨重新操作血液检测仪，只需要调整至“测试模式”，样本信息就只会停留在本地，不会发送到监察部，事后还能自己删除测试信息。巧的是，他作为这所学校唯一的校医，有化验室的最高权限密码。
可能设计这套系统的人没有想到，万一检测者有意包庇，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
三十分钟后，坐立难安的陈晨终于拿到了结果。
很简单，异化病。
他半辈子的研究经验，扫一眼数据就能看出来，不会有错。
完全无法理解的数字超越了显示器的边缘，证明陈晨已经算不上严格定义的“人类”了，实验室里回荡着刺耳的警告鸣叫，似乎在抗拒着这位拥有者。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这个结论终于击碎了陈晨的所有幻想时，他还是感觉到脑袋被棒球棍重重砸了一下，头晕目眩。
男人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深深陷入头发，指甲扣紧皮肤。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感觉肩膀沉重无比。
三十六岁，他才刚刚三十六岁，青年人？最多只能算中年人吧，人生还没走到一半呢！
事业稳定，虽然只是个闲的要死的破工作，但能养活自己和家人；家庭美满，妻子美丽又温柔，是无法割舍的挚爱；大女儿刚上初中，虽然叛逆了点但依然是个可爱的好孩子；小的那位还在她妈妈的腹中，甚至没能看上一眼！
我他妈，连名字都没给她取！
这叫什么命运！
陈晨忍无可忍，一拳捶向墙面上的开关。随着电火花的爆闪，刺耳的警告声停了下来，闪烁的红光也消逝。
电路板被锤得凹陷下去，没有丝毫痛觉，皮肤上渗出蓝色血液。
颤抖的手摸出裤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又拿稳。
“怎么啦？想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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