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隐月明
“还早。”
令无疾只是随口回了一句。
筱宫绫濑就狐疑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个心不在焉的少年,沉默了片刻之后,又说:“那么,你打算怎么安排我?”
“嗯?”
“按你们的说法,是已经决定要把无法使用拟造虚空的那一派给清洗出去了吧,而我就属于那一派,所以我也属于被清洗出去的人员,”筱宫绫濑的脸上居然没有多余的神色,她只是静默地接受了这个现实,继而想要找到另一个出路而已,“所以,我跟葬仪社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也无法作为联络官继续跟在你的身边,你应该给我安排另一份工作。”
“讲道理,就算樱满集他们真的对你置之不理了,这时候你不应该是欣喜若狂地从我身边逃离吗?”
令无疾就说。
“是啊,为什么呢?”她只是瞥了一眼后视镜,然后像是喃喃自语起来,“只是某人似乎并不记得自己到底说过什么话了吧?对于我这种小角色只是随口调戏而已吧?”
令无疾当初那么说当然只是玩笑而已。
但是,这人不是一向都很讨厌他吗?为什么要把那种话当真?
“应该是像《肖申克的救赎》里那个瑞德说的‘体制化’一样吧,我已经习惯了现在这种生活,而且我也回不去葬仪社了,所以尽管我向往自由自在的天空,但我却畏惧迈出脚步,所以只能依赖旧有的体制,”筱宫绫濑居然还颇有余裕地剖析自己的心理,沉下声音,说,“所以,我只能把希望放在这里的某个人身上。”
“但你说的希望到底是什么?”
“什么?”
对于令无疾的反问,筱宫绫濑反而迟疑起来。
令无疾就说:“以陆鹰化为例,他纯粹只是为了逃避他的师父的管束才想要用那个借口去做那些不相干的事,他的本意就只是那样而已,但你的本意,又是什么呢?”
筱宫绫濑沉默片刻,就说:“我要是知道我想要什么,就不会到现在还没有生出虚空。”
这句话的逻辑实在太过于天衣无缝,即便是令无疾也只能败退。
虽然令无疾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把她原本的那个虚空铸成裁灭了才导致她的心理出现这样的问题,但从结果上来说,他对她的人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他必须对此负责。
虽然他也不好说要怎么负责就是了。
“我倒是不反对你用你一贯的方法来负责。”
筱宫绫濑却忽然说。
令无疾顿时喷了一口可乐。
“打扫起来很麻烦的!”
筱宫绫濑顿时就说。
令无疾就摆了摆手。
但筱宫绫濑从他的反常反应中发现了什么,继而不可思议地说:“你想到的一贯的负责方法该不会是别的吧?”
“那你说你的方法是什么?”
“当然是把我变成你的信徒!”
“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
“你果然是想什么别的事!”
对于这个原本坐在轮椅上的单马尾少女的问题,令无疾选择了不出声。
筱宫绫濑却忍不住偷看了令无疾一眼,然后两人的视线对上,她的脸色却莫名变得通红起来,就立即移开了视线,但她沉默了片刻,最后又说:“你……跟几个人发生过关系了?”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这种事情吧?”
令无疾就说。
“你要是想用那种方式对我负责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令无疾就伸手止住了她的话头:“虽然我觉得自己向来没有什么下限,也不觉得做那回事需要什么感情基础,但是,筱宫小姐,你不觉得,随便地把人生交到别人手中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吗?”
“但事到如今,谁的人生能够逃脱你的掌控呢?”
这是一个老调重弹的问题。
令无疾发现他越是身居高位,身边的人的思想就越会往这个方向偏转,尤其是那些关系跟他略有一点暧昧的女性——
虽然可以把结城明日奈去掉。
因为她到底不知道令无疾的真实地位。
她只是隐约窥见过令无疾显露出来的在神秘侧的冰山一角。
而且令无疾也已经相当久没有出现在她的故事里。
他发现他自己某种意义上确实就像是一个暴风眼,不断地将所有人的命运偏离本来的轨迹,而那些被偏离轨迹的人最终都丧失了走出这股风暴的想法,甚至还会顺从风暴的流向走向他这个中心,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确实应当像神明一样端坐于云天之上的御座中,冷眼俯视这一切,而不是插手这一切,肆意去拨弄他人命运的轨迹。
“但如果你不想负责的话,其实谁也阻拦不了你吧?”
筱宫绫濑在把车停在他的住处之后,还是没有听到令无疾的答案,就说。
“这倒是真的。”
令无疾也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那么,是……拒绝吗?”
少女抿紧嘴唇,说。
“所以你并不是那么畏惧失去我的……庇佑吧?”令无疾见状,就说。
“如果你知道头顶上始终笼罩着一片阴影,虽然你知道那片阴影本来的形体大概率不会落下来,但如果你有机会爬上去,你会怎么选呢?”
第六卷:死生当下 : 第十八章:遇见
听到她那么说,令无疾顿时就明白了,筱宫绫濑纯粹只是出于生死危机之下的抉择,是泰山压顶之前的应激反应,两人之间也难以称得上有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感情基础,其实应该这么说,任何现在跟他来往的人都会有类似的心理,因为一旦知道他的实质,双方的平等的基础就会丧失。
而令无疾当然也没有兴趣玩什么扮猪吃虎的把戏。
他虽然有点恶趣味,但戏演得再好,最终还是要回归本质。
而本质是什么?
本质是筱宫绫濑现在只是甘愿做一个依附于他生存的人。
所以令无疾还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让她当自己的家政女仆什么的。
……
世界上有筱宫绫濑那种明明已经得到了自由却驻足原地迟疑不前的人,自然也有像雪之下雪乃那样得到了方向就埋头苦干的人。
虽然雪之下阳乃并不觉得令无疾给的方向就是正确的方向。
他所给出来的,只是单纯用以参考的方法而已。
雪之下阳乃当然知道令无疾给自己的妹妹的参考模板是什么。
但她并不觉得雪之下雪乃能写出那种水平的文章。
实际上,能写出那种水平的文章的人,绝对不需要令无疾的说教,更不必说需要他来出谋划策,反过来还差不多,虽然对着那篇文章照猫画虎很简单,但雪之下阳乃很清楚,那篇文章真正的价值所在,并不在于对现状的描述,而在于那种可以清晰地把握住时代的脉络的眼光,可以穿透历史迷雾的远见,可以准确地将个人和历史的潮流互相结合起来共同改造世界的方法,而这种特质别说她那个妹妹没有,就连她自己乃至于令无疾也不会有。
虽然对于令无疾自己来说,他注重自己多过于注重外界,所以他要改造世界其实并不需要做到那样,他只需要改变自己而已。
从雪之下阳乃的角度来说,这两种方法其实很难说得上孰优孰劣,毕竟对她来说,她在乎的只是结果,达成这个结果的过程是怎么样的,其实她未必在意。
但令无疾所需要的是他离开之后这个世界还会继续按照他的意愿运转的方法。
“虽然那位伟人最后貌似也没有做到就是了。”
雪之下阳乃最近终于忙完了学业上的问题,而时间也悄然来到了夏始春余的五月时分,她就拉着周末在家打游戏的令无疾跑出了家门,在逛过商场、买了几件新衣服之后,两个人就坐在角落里说话,然后又不免谈到了雪之下雪乃。
雪之下阳乃是个不折不扣的妹控。
而最近雪之下雪乃又在调查报告这件事上多次向她请教。
虽然她很喜欢那种姐妹其乐融融的氛围,但对于她最后能不能写好篇文章持悲观态度,就算抛开天分不谈,见识和经验上的累积也是必不可少的,而她的妹妹只有十几岁,看待世界的角度实在过于单一,虽然硬要说的话,令无疾看待世界的角度其实也很单一。
但他有把复杂问题简单化的能力和手段。
而雪之下雪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敷衍她?”
令无疾也没有兴趣讨论在那人离开之后的世界到底有没有遵照他的理念运行这个问题,听到雪之下阳乃那么说,就只是漫不经心地回应。
雪之下阳乃沉思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
时至今日,她已经无法对自己的妹妹的人生做出规划了。
雪之下雪乃到底需要什么、想要做到什么,只有她自己清楚,而且如果她真的意志坚定,就算不能达成她的目的,也会在做事的过程中有所成长,而如果令无疾只是敷衍她,那么她就还是会继续躲在她的那个小小的世界里,一直都以自己的目光、自己的标准来对待外界的一切。
虽然那个样子也很可爱就是了。
但是,她觉得,自己的妹妹最终还是要成长起来的。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耳边却流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阳乃姐,还有令同学?”
“啊,隼人君,”雪之下阳乃到底是雪之下阳乃,一看到熟人就非常迅速地做出一副阳光外向的样子打招呼,还注意到了他身后的一堆小伙伴,就八面玲珑地说,“跟同学一起出来玩吗?毕竟是周末嘛,怎么样,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叶山隼人是个当之无愧的现充。
所谓现充,就是现实生活非常充实的人,仿佛每时每刻都有朋友作伴,永远也不会落到孤零零地独处的地步,就算是平时遇到问题了,也会涌出一大堆朋友帮忙,而他的朋友在遇到麻烦时他也会去帮忙,洋溢着某种“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氛围,如果抛开那点小圈子的风气不谈,叶山隼人其实远比令无疾更像个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至少令无疾就做不到跟每个人都友好相处。
但叶山隼人一边回话,一边却谨慎地打量令无疾跟雪之下阳乃,心里暗自在揣度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是单纯半路碰到了然后令无疾被雪之下阳乃缠上了吗?但令无疾跟雪之下雪乃的相处那么僵硬,那两个人应该没有什么校外交集才是,但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两个人为什么能坐到一起?
是因为平冢静吗?
但是……
叶山隼人看着令无疾跟雪之下阳乃,回想起他还没有打招呼时的情景,尽管眼下这个女子大学生此时此刻无论神态还是言语都好像开朗了许多,但他的父亲作为雪之下的家族企业的顾问律师,所以他也勉强能说得上是雪之下阳乃的青梅竹马,所以他很清楚,这个女子大学生此刻的神态不过是伪装出来的面具而已,反倒是在他还没有上前打招呼时,这两个人互相静默地对坐的一幕满溢出某种奇妙的氛围,仿佛这个女子大学生正在对自己的这个同学展露出了真实的自我一样。
真的是那样吗?
叶山隼人看着他们,甚至情愿相信那不过是幻觉。
所以他就也用上了跟雪之下阳乃差不多的面具,熟稔地打过招呼,交谈过几句话之后,就想要走回自己的小伙伴的队伍中,但那个少年的吐槽又不可避免地流入耳中:
“你们这样交流不会觉得非常奇怪吗?”
“哪里奇怪?”
“哪里都很奇怪好吧?”
“没办法,作为雪之下家的大小姐,平时就是要背负这个身份延伸出来的形象,毕竟像令君你那样肆无忌惮而且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只是少数而已,虽然在你看来这种活法太累,但就算你对我有意见,你又不会让我损失什么,但某些时候我要是做得不对,就会让雪之下家损失诸多利益,所以……”叶山隼人不用回头都能想象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完美无缺的笑容,虽然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变得刻薄起来,满是讥讽,“我当然也想像令君你那样活得无拘无束,但现实却不容许我活成那副模样,或者说,我已经被现实规训成那种样子了,已经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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