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隐月明
“那我只能说老师你确实是个典型的日本人了。”
平冢静顿时就摇了摇头，说：“是啊，这种言论确实是典型的只会把自己的过错推得一干二净的日本人会说的。但既然我自己就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日本人，我自己是怎么想的，真的那么重要吗？反正我之前也一直在教育你们要融入集体中，做一个合格的零件吧？这么说来，也许我就是在自取其辱也说不定。”
“是也好，不是也罢，老师你不会是想来跟我讨论日本的历史对于现实的意义的吧？虽然我承认老师你这种会承认那段历史的人相当少见，不过，阿姆罗说过，人类总是会犯同样的错误，黑格尔也说，人类唯一能从历史吸取的教训就是，人类从来不会在历史中吸取教训……”
“高达啊。”
平冢静像是被某个名字触动了神经，顿时就若有所感地说。
感情他刚才说的那堆话里她就只注意到了阿姆罗是吧？
令无疾有点无语地看她。
“说起来，你觉得所谓的新人类，真的会出现吗？”
“即便真的会出现，只怕也不是因为人类终于可以在宇宙中生活才会出现，何况，相互理解这种概念……”令无疾摇了摇头，说，“我还以为老师你会更喜欢EVA那种风格的呢。”
“每个人都像是一只长满了刺的豪猪一样无法靠近彼此的心之壁吗？”平冢静当然清楚令无疾说的不是什么像圣经故事一样的人类补完计划，而是那个比喻，但她又问，“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令无疾本来是想说他比较认同那个豪猪理论，但他这时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天人境界的“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描述，一时间也不免迟疑起来，最后摇了摇头，就说：“老师，我们好像离题很远了吧？”
“难道你是那种会正经地纠缠一个命题不弄明白就不会歪题的人吗？”
令无疾确实不是。
他只是不想在那个问题上纠缠而已。
“说到正题，正题是什么来着，”平冢静反倒还要仔细回想才能找到记忆，才说，“对了，我本来是想要问你到底是什么目的来着，所以你现在真的是在钓鱼执法？故意让你的那个技术给日本社会提供某种可以让日本高速发展的武器，然后坐等日本壮大，再让这个国家最终无可避免地膨胀起来，重复上个世纪的道路，然后你在最后关头出手？你确定你不会玩火**吗？”
令无疾对于这种问题也不想正面回答，他只是平淡地说：“你真要是这么想其实也不算错，不过，老师你对日本必然会走上那样的道路好像很有信心嘛？”
“如果自诩为神明的人故意把道路设计成这样，那么我有什么理由怀疑别人不会走那样的道路而去走别的乱七八糟的小路呢？”平冢静就说。
“但你们日本现在不是一向自诩为民主社会吗？民主社会最重要的一点不是能容下更多的声音吗？你如果看到了那样的未来，也知道了那么做是不正确的，那么为什么不站出来阻止这个国家走上那样的道路呢？”
平冢静听到这个少年这么说，顿时一愣。
然后她才缓慢地摇头：“我可不是雪之下那种小女生，会被你这种乱七八糟的话说服。”
“大人的无奈？从这个角度来说，中二好像也并不是全无坏处嘛。”
平冢静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我发现你这人似乎真的挺恶趣味的。”
“关于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
令无疾只是说。
“所以，你的目的，是想要让什么人证明日本人还有救吗？”
“老师你不这么说我都没发现我对日本人的恶意居然这么大，但你也不妨这么认为好了，坦白来说，我也不关心日本人到底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有没有救，最终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可若是老师你若是坚定地认为我所带来的技术会激化日本的社会的发展，让这个国家的某些意识形态死灰复燃，那也就只能说明，连你这样的人物都承认了日本是个无可救药的国度而已，可如果……”
“如果？”
平冢静敏锐地察觉到了少年还有什么未尽之意。
“可如果我说，我所期望的，是人类向更加广袤的宇宙进发呢？”
那个少年俊秀的脸上依旧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神色。
“原来如此……”
平冢静发现自己居然误会了这个少年的意图。
可是。
她不免想到令无疾方才那些话。
即便这个少年是这种意图，但谁也不能证明，那项技术就会被用在那个方向上吧？所以到头来事态好像并没有因为他没有那种意图而有所好转，或者说，变得更加严峻了。
第六卷：死生当下 : 第十四章：标准
其实令无疾本身并没有想过要从这个角度来深入思考这些问题。
毕竟对他来说，事态只要没到足以毁灭世界的地步，他就还有挽回的余地，而平冢静的说法顶多是给了他一个思考的角度，虽然最开始是由他自己在这个话题上发挥的，但无论怎么看，令无疾现在所做的事情，确实在一定程度上会激化矛盾——
如果他不作为的话。
而如果他在矛盾激化前就插手，就违逆了他原本的心思。
所以令无疾也只是坐观事态的发展而已。
……
而令无疾如今的不作为对于神秘侧的诸多势力来说都是一件很头疼的事。
很多时候，神秘侧的人其实并不畏惧做出牺牲，但眼下的情况却非常吊诡，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牺牲什么才能换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因为令无疾只是那样高高在上地端坐在云天之中，仿佛静默地审视这个世界，可偏偏他又不是真的是那种完全不会出手干涉人世的神明，只不过这个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就从一介丧家之犬变成现在这样，谁也不能说他还会保持原本的心态。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神秘侧只能求助于他在这段期间内交好的人。
比如供奉院家的大小姐。
不过供奉院亚里沙在令无疾的神道体系内虽然拥有特殊的地位，但她的权位实际上已经被羽斯缇萨·里姿莱希·冯·爱因兹贝伦给取代了，而别人也虽然知道淡岛世理跟他的关系好，但淡岛世理本身却还是Scepter 4的副室长，所以谁也不能说她跟令无疾的关系到底能近到哪种程度，而羽斯缇萨·里姿莱希·冯·爱因兹贝伦原本的关系就是一片空白，所以最终，日本神秘侧的选择是神裂火织。
只是对于令无疾要做的事，神裂火织一无所知。
而且她是个连洗衣机都不会用的机械白痴。
更不必说能看懂VR技术背后的种种了。
于是那些人就开始病急乱投医，甚至找到了陆鹰化。
说实话，陆鹰化对于那些人能找到自己实在是相当疑惑的，他跟令无疾之间的关系其实只是泛泛而已，固然他们有过来往，但他在罗濠的威势之下也只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地方上转圜而已，当然令无疾倒也跟他说过推倒神秘侧跟世俗侧的门墙之类的话，不过令无疾根本就没有在华夏神秘侧拉拢过什么人，他自然也就无法了解全貌。
他觉得这帮人找自己还不如去找宗像礼司呢。
但宗像礼司，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好打交道的人物。
“那你们又是为什么觉得我好打交道？”
陆鹰化就问。
其实很容易猜。
因为只要能帮他脱离罗濠的管束——或者说殴打就行了。
而目前令无疾既然能压制那位教主，所以如果是用处理跟令无疾相关的事务的名头，自然也就能让罗濠松手。
虽然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
但陆鹰化确实非常受用。
他甚至巴不得这些事永远不会结束，从而可以留在日本居中处理，这样就不用回到华夏去接受罗濠那种完全不顾弟子受得了受不了的指导。
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是痴心妄想。
但亲自体验过令无疾所主导的游戏之后，陆鹰化也不免对他的奇思妙想感到由衷的赞叹，毕竟如何让没有资质的普通人也能跨越那道门槛难倒了无数神秘侧的先贤，而令无疾却可以如此另辟蹊径，实在是有点能者无所不能的意思了。
虽然对于一个掌控了天幕结界的人来说这句话实际上是一句废话。
而他在接到了日本神秘侧诸多势力给他的传话，或者说是由他转交的投降书之后，也很快就约见了令无疾，虽然在令无疾看来他们两个实在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而且他也喝不惯咖啡，但最终令无疾还是给了他一个面子，抵达了约见的地方。
而一见面陆鹰化也不废话，转达了那些人的意思。
令无疾只是不置可否。
“喂！说话！你到底是什么态度？”
陆鹰化就说。
“我是什么态度很重要吗？”
“应该是很重要的吧？”陆鹰化就说，“就像我师父那样，她早早地表露了自己作为华夏南方神秘侧的共主只是一个名位而已，并不会真的做出管束华夏南方神秘侧的实际行动，只需要他们尊她为主，虽然她也有很多让华夏南方神秘侧为难的地方，不过华夏南方神秘侧还能维系到现在，她应该……”
其实也算不上有什么功劳。
严格上来说，她只是个吉祥物罢了。
还是个会任性地提出自己的要求的吉祥物。
“不管怎么说，如果你做出跟他们无法共容的态度，他们就会搬出日本，如果你做出彼此互不来往的态度，他们就会维持现状，如果你可以接受他们在你手下任事，说不定他们会欣喜若狂……”陆鹰化就说。
但令无疾却什么态度都没有表露出来。
这才是最让人不安的。
毕竟“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我倒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令无疾感到嘴里发苦的味道泛开，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喝不惯这种饮料。
“但你接下来总要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吧？”
陆鹰化却像是说起不相干的话题。
“什么标准？”
“神秘侧的标准，终结儒释道阴阳乃至魔术师跟圣堂教会各自众说纷纭难以评定的标准，虽然我对所谓的推倒神秘侧跟世俗侧的门墙没有什么兴趣，但你那个游戏，分明就透露出来这个意思吧，你想要完成像是统一度量衡，去量化神秘侧的种种标准，给出一个确切的定义，甚至是以你自己的个人的定义来强行推广，然后干掉别的门派的定义……”
陆鹰化当然不是什么草包。
所以在体验过那个游戏之后，他就发现了令无疾藏在其中的隐晦的心思。
令无疾却有点疑惑：他真的有过这种意思吗？
不过陆鹰化提出来的这个方向，其实还挺有前景的。
第六卷：死生当下 : 第十五章：心思
而陆鹰化却还在喋喋不休：“不过你在日本这么搞也就算了，回到了华夏，你的敌人可不会像现在这么弱，至少北方的那位真人就绝对不会看你断绝别人的道统，甚至魔术协会跟圣堂教会要是发现了你现在的心思，说不定还要跑过来……”
这个可能性实在太低。
到了他们这种程度，实际上堆再多的人也没有什么用处。
魔术协会真要对付令无疾，只会是那个魔道元帅宝石翁亲自做出决定，然后直接单枪匹马地杀过来。
至于华夏北方的那位真人……
一想到这个，令无疾就实在有点头疼。
他想要说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吧，就显得他心虚，但要说有吧，好像也没有那么强烈，所以他就止住陆鹰化的话头，说：“那种事要等到表里世界的门墙彻底被推倒后我才会考虑，而且到时候用的也未必是我个人的标准。”
“那是谁的标准？”
“是他们自己研究出来的、具备真正的普适性的标准。”
陆鹰化啧了一声，也没有反驳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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