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身穿主教的白色长袍,脖子上佩戴械阳金轮,老人以一种相当放松的姿态躺在摇椅上,长长的、白的几乎没有一丝杂色的胡须甚至拖到地上。
他们站在一棵大树下面。
非常大非常大的树,虽然它并不太高,但树干极其粗壮,树冠极大,坐在下面非常阴凉。
“他们提前跟我说了。”兰诺主教的声音很轻,“还请原谅一个病弱老人的失礼,我恐怕没法站起来迎接你们……”
这是非常独特的嗓音。
有点像烟嗓,但轻的多,说话吐字非常模糊,每个词很急促的连成一串,要非常费力才能辨认意思。
“您之前不是本地人吧。”希茨菲尔当然不介意一个老人无法给自己行礼这种事,拉着伊森在旁边坐下,“我听您的口音带一点南方,您年轻的时候是在那边生活?”
“喔……被你看出来了。”兰诺主教笑着点头,“我做过很多工作,农夫……水手……记者……送奶工……马粪工……鞋贩……最终还是来到这里,但我最初确实在南方出生。”
“在什么地方?”
“在南辛泽。”
互相客套的交流了一会,希茨菲尔抛出来意。
“还请见谅,但我想您一定也听说了上午发生的那起凶案。”
“是的,我听说了。”
“出于调查案情的考虑,我们希望能进入教堂后面的惠世果园查看一番。”
“你是怀疑凶手躲在果园里吗。”
这句话说出来轻飘飘的,可旁边伺候他的范德神甫却面色一变,后背渗出不少冷汗。
他不断给希茨菲尔使眼色,但没有用。
她坚定的说道:“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当然,我们只是例行检查,因为恩灵路朝西的住宅,它们的后院都和果园相连,不排除凶手有通过这些路径潜入房屋作案的可能,所以……请您理解。”
“哦!”兰诺主教眯起眼睛。
“这种自信……该说真不愧是一位侦探?”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
伊森出于谨慎考虑也没有说话。
莉莉更是进了后院就撒腿不知跑哪去了,这周围有一圈茂密的灌木,它一钻进去根本看不到踪迹。
“好吧。”兰诺主教点点头,“我让范德神甫带你们去。”
“你们需要稍等一会。”
希茨菲尔有些惊讶,因为在等待过程中,范德神甫居然开过来一辆银灰色的小甲壳虫。
“果园很大。”范德神甫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凭两条腿你们得探索很久。”
上车之后,神甫驾驶车辆开出后院,顺着一条小路拐了个弯,一路开始朝西北行驶。
路上,希茨菲尔依然在搜集情报。
“辛莱夫人经常来这里做祷告吗?”
“是的,她每次来都要听人念诵诗篇哀悼丈夫。”
“这个经常大致是什么情况,一周几次?”
“大多数情况都是三次,分别是礼拜一、礼拜三和礼拜五。”
“礼拜六晚上她不来?”伊森很惊讶。
真正的祷告时间正是这个点,辛莱夫人的安排和别人完全不同。
“不来。”神甫确定,“她不喜欢热闹……人太多会让她不舒服。”
“知道这件事的都有谁?”希茨菲尔问道。
范德神甫刚要回答,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扭头眯眼看了看她。
“……我、兰德主教、莫默莎修女、司门员贝尔德,以及所有可能在这过程中注意到规律的人。”
“也就是说可能有很多?她祷告过程中教堂有别人吗?”
“当然有,她不是喜欢添乱的人,不会要求别人出去。”
希茨菲尔若有所思。
“恕我直言,侦探小姐。”
神甫转动方向盘,又朝少女瞥了一眼。
“比起怀疑我们,我觉得你该把目光放到她的那些亲戚身上。”
“你应该知道她的家庭情况了,当然,有些亲戚原本和她没关系,但和她的丈夫有关……我的意思是如果那个孩子出事,她又想不开遭遇不幸,那最终得利的人——”
“我知道。”希茨菲尔打断他,咧开嘴角。
“我知道……但还是谢谢你的提醒,范德神甫。”
范德神甫脸明显红了。
他今年才二十八岁。
相较于他的职务来说,确实称得上是很年轻了。
第十九章 高尚的残魂
通过阅读和咨询专业人士,希茨菲尔现在已经确定了,除非做到一区主教,否则在教团里任职不禁嫁娶。
但同样也是有限制的——允许破戒的前提是长期奉献,只有在教团内工作期满11年才能解除这种限制。
相较于这个晦暗的时代而言,这种限制并不过分。要知道很多人都是从底层被提拔进入教团的,在被教团救济之前他们连吃饱饭、生存下去都成问题,根本不在乎还要遵守那么多戒律。
而且这些人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小就进入了职务序列,按照最早15岁准许挂职来看,他们最多等到26、7岁时就能解禁婚嫁。
经过详谈,希茨菲尔得知范德神父正是这种人。
他今年28岁,但他早在9岁的时候就被教团收养,15岁正式挂职,两年前就能娶妻生子。
但是他没有,再结合他对辛莱夫人的情况那么关注,在被希茨菲尔点破之后还会脸红……他大致是怎么想的,连旁边的伊森都能猜到。
伊森眉头微皱着。主要他想不通。
比尔-庞森因为邻居的原因想要偷腥猎焰还可以理解,但范德神甫是有正式教职的。他将来甚至有可能从兰诺主教手里接过一整个教区,为什么也迷上了那个寡妇?
“和我们聊聊主教阁下吧。”希茨菲尔很聪明的换了话题,“他今年有多少岁了?”
“73岁了。”神甫说道,“看起来更老是因为他早年太累了,他为果园操劳了很多。”
正谈论着,轿车终于开进果园。
展现在希茨菲尔和伊森眼前的是一片青海。挺拔俏丽的杆状植被犹如竹林一般在道路两侧蔓延开来,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这是薯蔗?”希茨菲尔一眼认出这些植物的种属,“纽伦索的果园,主产是糖?”
“还有红茄酱。”范德神甫抬手指了指更远的地方,“这一片是薯蔗田,前面就是茄园……你别看我们规模不大,整个费灵顿乃至周边地区的糖类供给有将近七成要靠这座果园。”
“真是壮观……”伊森把车窗摇了下来,盯着道路两边伫立的蔗林,“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薯蔗分春播和秋播,春播大抵是2月种植,7月收获。而现在正值3月出头,他们看到的蔗林还远没长好。
“如果你们是6月来,这一片的阳光会全部被蔗林挡起来的。”神甫乐呵呵的道,“那时候这里将变成最理想的避暑胜地,你们有空可以再来看看。”
可能是年龄本就不算太大的缘故,范德神甫在和两人熟悉后就暴露出了部分本性。
他很健谈。不至于到戴伦特那种话唠的程度,但说话的频率和欲望明显比伊森强出不少。
“你刚才说兰诺主教曾为果园操劳许多。”
谈笑中,希茨菲尔似是无意的提了一句,“可以举一些具体的例子吗?当然,如果有冒犯的话那就算了。”
“不冒犯的。”神甫脸上还挂着从上一个话题中得到的笑容,“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些事……就是管理这么大的一座果园,其中有很多利益方面的东西,比较容易煽动人心。”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又恢复成最初见面时那种刻板的模样。
“最开始的果园采用的是募工制,所有工作从周边直接招人解决。”
“一开始大家相处的都挺不错,但过了一段时间,有些人就开始打果园收益的主意。”
“就举个例子来说……每一组果农只要在收割季节给自己留下半成的收获……就是从十里取一,从那个一里再取一半,私下卖出那份收获得到的钱都要远远超出教堂支付给他们的酬劳。”
“用违约金契约不就能解决问题了吗?”伊森诧异的道,“只要违约金超过他们违法犯罪所得的收益,他们就不会再冒险了。”
“不是那么容易的。”神甫直摇头,“那都是一些农夫——抱歉我没有歧视他们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他们当中很多人连数字都看不懂,你很难用单纯的文书去约束他们。”
“那就是管不了了。”伊森稍微有点明白。
他也遇到过类似的例子,有些人因为生长环境的贫乏而缺少教化,外在表现的极其原始愚昧,无论怎么讲道理都讲不通。
这不能完全怪他们自己,只能说是环境和自身共同造就的悲惨情况。
就拿范德神甫举的例子代入看……那些果农根本对违背契约有什么后果没有半点概念,你抓到他们又有什么用呢?本就不算富裕,被收缴非法所得后也不可能拿出钱来付违约金。说不定在果农们的观念里还觉得这些作物都是自己种的,只克扣半成还少了呢。
这和剥削可不一样。果园的产出可不是为了鼓教团腰包,都是要拿去救贫民的。
“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让这样的人越来越少。”神甫感慨一句,“不过那时候还比较早,费灵顿的果园才刚刚起步,缠绕在它身上的利益纠纷非常多……你们肯定猜不到它的前身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
“尼古拉斯-布伦德的红茄园。”神甫的答案让两人都吃了一惊,“城中果园……一开始如果没这个规划,后续想开辟这么大的土地是不现实的。它能发展成今天的规模全都是因为我们接手了那位伯爵的红茄园。它是在红茄园的基础上走过来的。”
“这是王室的任命吗?”希茨菲尔问道。
“并不是……这是伯爵的遗言。当然它也受王室颁布的法律保护。”
“那我大概知道了……”希茨菲尔转头看向旁边的蔗林,“确实会有很多纠纷。”
从那本《糖果梦工厂》的传记里,她得知尼古拉斯-布伦德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发明和分享糖果上面。
他从小日子过的艰苦,做梦都想品尝那种甜味。代入所有穷人后觉得他们也和自己一样,在起家后做了很多在世人眼里极其疯狂的事。
比如以红茄酱的专利为根基,将从红茄酱身上获取的利润大肆投入到和诸多糖商的战争中去,大大压低了当时所有糖类的市场价格。
糖商们都恨透了他。他们不理解,这个人明明可以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和他们一起享受暴利的,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市场需求是有上限的。
身体要求人们必须定期补充糖分,红茄酱出现后本就夺取了一部分原属于白糖的市场份额,已经将糖价压低了不少,该死的尼古拉斯-布伦德却还觉得不够,还要进一步打压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