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夏依冰可舍不得让她为难,本来也就是开个小玩笑,立刻凑上来对那副脸蛋“吧唧”一口。
“我只是不想被你丢下……”
“没有你的影夜,很渗人呢。”
啊,她又来了……
过于直白的情话,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在自己心里凿出暴击。希茨菲尔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心里的骚动却在乱撞,非得用极强的理智才能控制下来。
不过……
咦,我好像多少能猜到,辛德等人是怎么想了。
“在想什么?”
夏依冰看着前面的王宫,偶尔扭头观察她的表情。
这么气派的大城堡,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圣橡树宫了吧?
艾苏恩多次提起过这个地方,她也很自然的明白,进来后想搜集情报肯定还是先靠近它。
“在想新的世界和新的秩序。”
希茨菲尔语气平稳。
“在你来之前,辛德给我送了东西……是那位阿尔勒公主感应出来的,为了能够第一时间送到这来,他不惜踏入械阳的阴影。”
“我记得……”夏依冰皱眉,“这会对他们造成伤害?而且还是不可逆那种?”
“对,至少在我吃透那些技术之前是不可逆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的时间没有紧迫到那个程度,他是疯了?还是说他有什么特殊发现?”
“没什么特殊的,文献我看了,有用,但很难说和树人族提供的‘遗物’相比更加重要。”
“那他为什么……”
“他应该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夏依冰沉默。
虽然还是无法完全理解其中意思,但她大概能领悟到一些。
“我们走的太快了。”
希茨菲尔低声说道。
“和伟大者对抗,甚至自身升华到这个位置……灰雾的驱散开辟出一条条的新航路,新机遇,但总有些人是被困在过去的时间里的。”
“面对新世界,他们茫然无措。面对新秩序,他们猝不及防……他们只能遵循经验、信仰这些东西来做出决定,渴求着也期盼着,未来时光中有自己的位置。”
这个意思是……辛德那些人是不适应身份转变?
给他们闲差做不惯,让他们享受和平享受不惯,非要动起来,忙碌起来,甚至要付出一些在今天看来是比较严重的,但在过去看来却显得微不足道的“代价”,才肯心安?
这是病吧?
夏依冰觉得这种心态和一些影狮探员留下的创伤应激后遗症十分相似。
她是完全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也会出现在机器人身上。
见鬼了……他们不是没脑子吗?
但是如果只考虑这个,艾苏恩应该不至于这么感慨的吧?
所以她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不是这个,而是我们当下的处境?
通常来说,夏依冰不擅长拿捏对方的心思,但这次她还真是拿捏对了。
希茨菲尔从她那句话联想到了很多方面,其中最深刻,也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她们,以及这个世界的未来。
影夜很大,足以容得下纳米亚所有生灵的梦。
但宇宙难道就很小吗?
第一次作为船长执掌方向,她如何敢说,自己能开着这艘船一直在深空中航行下去?
就像新秩序让一些人感到无所适从,必须要做点熟悉的工作来证明什么。这种情况对自己来说难道就不算新秩序吗?
新的身份。
新的责任。
新的使命。
连太阳王……连艾门-哈温都没能做到的事,她实在是没有把握可以一直做好。
正这样想着,突然被狠狠拉进怀抱。
“就喜欢乱想!”
轻轻在她臀部拍打两下,夏依冰眯眼看向天穹。
“什么困在过去?”
“我看你是过去看多了,看入魔了。”
“要是什么都得你来操心那也显得我太没用了。”
“你就安心看你的电影。”
“未来发生的,我来负责。”
第二十二章 第一个百年(一)
对于夏依冰习惯性的嘴硬,这种对方所专属的,只会用在自己身上的安慰方式,希茨菲尔要说不感动那是骗人。
虽然她不会当真,因为她认定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毕竟像拉娜那样悠久的生命也会被灰雾吞噬,藏匿灰雾中的伟大者们也会在纳米亚撞上太阳神国,她不禁要联想这深空中是否会存在比这更强的力量,而和这些更加伟大的存在相比,区区一个只负责守密的影夜女神,又能留下多少痕迹。
但有些许诺并不是非要认定了才可以说的。
她承认,自己经验不是很足。
她才刚刚完成身份的转变,习惯了作为一个大人,一个母亲,一个执掌权柄的上位者。但尚且不是那么适应掌舵,还不适应,自己目前所度过的时光对升华过的生命来说或许还不到万分之一。
她会变的冷漠吗?
视线长久凝视着过去,思绪动辄跨越百年,有时候仅仅只是这样幻想,她都会害怕,怕有一天属于“人”的特质会从她身上被剥离掉。
也许她会变得冷漠,因为习惯而不对生死动容。
她会忘记她是如何从一个稚嫩孩童走到这一步的,当她过自己第一万个生日的时候,她在人生前三十年里看到的风景可能只算惊鸿一瞥,就连那些面孔也要变得模糊,不动用神眼的力量怕是想不起来。
马普思-戴伦特会死吗。
木人的生命相对来说是很悠久的,但绝对无法和伟大相比。
还有伊森、西绪斯、律希尔、艾尔温……
无论他们的身世血统是否特殊,她过往所看到的回溯画面早已证明了,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如果艾尔温能凭神血永生,那她的父母家族现在又在何处?
如果伟大者的子嗣可以不死,那艾门-哈温又为何会失去她的女儿?
希茨菲尔害怕这样去想:她不希望有那样一天,她站在最后一个墓碑前放上花束,当她直起腰放眼望去,只瞧见漫山遍野的墓碑,每座石碑上都雕刻着似曾相识的名字。
她不希望将自己殡葬师的身份用在这些地方,她不希望有那样一天,她要亲手为他们打造棺椁,不希望那些熟悉的身影从现实中走入她的梦境。
她不希望啊……不希望凝视过去的神眼是用来回忆,是用来摆脱那令人窒息的,即使是现在想想都让人难熬的孤独。
所以可能就连夏依冰自己都没有料到,她随口——并且认真做出的承诺,在另一半心里到底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那一幕幕的画面里多了个人。
她们共同为墓碑放上花束,共同打造新的棺椁,共同挤在床铺上观看过去的影片,也共同面对那永恒的深空。
没有什么能让她们分离……
有的时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股小小的勇气就足以支撑起人的精神。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好了很多。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头轻轻靠在女人胸口,闭上双眼,安静体会着这种感觉。
这种情绪是能感染人的……更别说同为“影夜”的主体,对方心中的情绪、思量,另一半都能模糊收到。
夏依冰必须承认她感到了震撼。
当希茨菲尔不受控制的回想起那些害怕的幻象,她也同步感受到一股无比冰冷、可以将心扉冻彻的寒意在渗透她。
比黑暗更黑暗,比寒冷更寒冷。
它残忍的指针总是在转……每当针尖走过一轮,当针尖要和针尖发生交叠,她仿佛能看到它化身巨大的磨盘。万物……一切,连同情感在内,那所有的爱和恨……都要在那磨盘里消失,被研磨成粉。
这也太过……窒息了一点……
喔好吧她总算知道了一些些艾苏恩到底在担忧什么,那也许是她头一次当船长,对肩负的使命感到不安;又也许是她在担忧,这过于悠久的寿命,是否会在将来成为困扰。
怎么说呢。
其实夏依冰自己也没习惯,非要让她说的话,她甚至不确定影夜女神能活多久。
伟大者的时间和凡人确实是不一样的。
而且和希茨菲尔也不一样,她虽然无法看到过去,但她立足于现在,有些时候——那极个别的灵光一现,总让她怀疑是看到了未来画面。
我们能活一亿年,还是更久?
她不知道。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希茨菲尔所担忧的东西并非是她在多愁善感。而是非常现实,可能不到一百年她们就需要面对的东西。
但是夏依冰不在乎。
是的,她不确定自己能活多久。
她不确定这样活下去会发生什么,她是不是必须得面对些什么。但唯独有一点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当这个人——当艾苏恩-希茨菲尔在起源之地里分开“淤泥”,将夏莎-伊玛尔从尸骸构筑的泥潭中拉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分开她们。
都说……“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但在她们身上却不会了。
影夜女神是两个人,她们合起来才是影夜女神。
她们的情感和生命都在那一刻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