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宅邸,卧房,希茨菲尔早已苏醒。她没有换衣服,直接以那副打扮躺在被子里,手里捧着一杯刚刚被续上的热水,那杯口还在冒着热气。
这里有很多人……很多很多很多的人。入目所及光能看到的就超过15副面孔,有男有女……他们现在也顾不上什么个人隐私或者说冒犯了,她瞥见好几个人一直把手按在枪上,看的出来非常紧张。
他们在害怕。
害怕她这个女主人,再次闹出点大动静来。
平心而论,这是可以理解的。希茨菲尔并不在意,如果没有被这样盯着她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那就太不专业了,会被她这个业余的鄙视。
而且她发现自己甚至有点喜欢被这样重视,这不是因为她喜欢显摆,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有多了不起,而是——怎么说呢……当她坐在这里,即使不抬头看也能听到房间里有那么多种不同的呼吸,即使不仔细听也能感应到楼下传来的各种脚步以及吆喝。
“那个柜子轻点搬……别挡住楼梯……好……好……就放在在这!”
“你们几个去把草坪上的雪弄一下,还有墓地里的,当心别碰坏那些墓碑。”
“发电机修好了吗?发电机!当初说好的有帮手呢?”
“对岸来个人帮忙!6组要在高处架设临时哨塔!”
……这一切能让她体会到很有“人气”。
或者也可以形容为生活的气息,而她确实离这种气息,这种氛围已经隔了快两个月了。
“希茨菲尔小姐,我们……其实不想这样对你。”
一位看起来还算年轻的影狮探员坐在床头,她平时放在书桌前的靠背椅被他们搬过去当成小桌子,然后又另找了一只小木凳子,放平过来当配套的座椅。
对方就是以这种姿态坐在那里和她对话的,但他身高腿长,这么坐显得非常别扭。
“但你要知道,就我们目前得到的情报而言,你在过去一段时间里所做的事情……它极其危险,你甚至没有将自己的打算进行上报。”
“纵使结果是好的……嗯,至少看上去是好的,我们也不能……唔,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杰克!你出去!”
伴随呵斥,伊森拿着一叠东西进来,在他身后紧跟着他的木人朋友,后者身后则跟着傻狗莉莉。
莉莉是真傻不是假傻,它显然意识到和这些闯进来的恶客作对没有卵用,现在已经和探员们混熟,早上刚刚被他们借用厨房投喂了一顿。
年轻探员面色一垮,不太情愿的蹭了出去。
伊森接过他的位置,不过他没有采用相同的坐法,而是把矮脚凳拎起来放好,给靠背椅转了45°,神色悠然的坐在上面。
“其他人也出去。”他低头翻开年轻人留下的审讯笔记,一边看一边随意说道,“这里留我和戴伦特探员就足够了。”
“队长,这不符合规定……”
“出去——任何后果我一力承担。”
他都这么说了,那其他人也没有办法。
他们倒是听说过这几个人关系非同一般,对于伊森的态度也能理解。
应该只是为了营造出一个看似私密的空间而已,这门板应当不怎么隔音,他们没有必要和伊森死磕。
所有人出去后,伊森才终于第一次抬眉,瞥向坐在床上的少女。
希茨菲尔……她看起来和过去差太多了。
当然,气质还是那么清幽,但少了份热切,多了份淡然。就好像她才19岁却已能像百岁老人那样看穿时间,她不再是和时光共舞了,而是分外珍惜,细细品味着一分一秒。
这种神态伊森见过,但它通常只会出现在老人身上。她这样让他有点不太适应,忍不住用力咳嗽起来,想用这种方式吸引她的注意。
希茨菲尔转头看来,似乎并不打算先开口说话。
“艾苏恩啊……”戴伦特先一步开口了,“你知道……为了你的事情我们可是没少跑,我才刚走完疗养就被拉来处理你惹的动静,这中间我是一顿好饭都没吃啊……”
他并没有上来提及这个案子,左一句“伊森做的东西简直就是猪食”,又一句“伊森做任何事都不想着后手”,几乎把他的临时拍档喷了个遍。
“马普思,你闭嘴!”伊森脸色迅速变黑。
这房间确实不怎么隔音,你妈的……外面可是有人听啊!
戴伦特听话的合上嘴,但一直在对希茨菲尔挤眉弄眼。
“胡桃呢。”希茨菲尔也对他笑笑。
伊森已经翻完了审讯记录,确定这是她苏醒以来第一次开口。
“她很好。”他说,“人已经醒了,没什么异常……她不断跟我们说她做了一个特殊的噩梦,特殊……也许你知道为什么特殊。”
说真的,伊森觉得很别扭。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站在审讯者的位置上面对这个女孩。在来之前他以为他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他不断告诫自己他是专业的——这没什么稀奇的,过往并不是没有先例。
但当他真正坐到这里来,意识到他确实要以这个身份面对她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尴尬,有些难过,甚至有些无地自容。
那些过往的经验在这个时候是不管用了,胡桃正好成为救命稻草,他希望借此契机打开话题。
“特殊的噩梦吗。”
希茨菲尔微微抿唇。
“那看来她昨晚睡得不错……她的那些纠结和愤怨,应该也能排解掉了。”
“纠结和愤怨是指……?”
“这涉及到她的个人隐私,我不能说。但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以去找胡桃询问,我相信她现在会乐意帮你们的。”
“好吧……”伊森快速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然后干脆把这东西合上,塞进口袋。
“希茨菲尔……”
他把两只手搓在一起,上半身前倾,时不时翻眼去看少女。
“嗯……艾苏恩……”
“你知道这次事情很严重。”
“我们必须要了解前因后果,这同时也是在帮你自己。”
“我会坐牢吗。”希茨菲尔问他。
“如果你不说清楚,坐牢甚至都是轻的!”
伊森还没回答,戴伦特先开口了。
他似乎是有意识的在恐吓少女:“明白吗?非常严重!背负信任的自己人搞出这种动静啊!你不说清楚,以后谁敢信任你呢?”
“马普思!你疯了?”
“我怎么啦?我才是受够你墨迹的审讯了……她又不是不懂!她比谁都清楚我们现在在干什么,需要干什么,那你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的情况可以解释为精神和意识层面的撕裂,那并非出自她的本意——从这个角度做辩护可以减轻许多!”
“但我们甚至不知道她是为什么撕裂的,以及她现在还是不是她!”
“……”
“我知道这么说你很难接受,但干这行就是这样的——昨天还和你开玩笑的人一转眼就变了个样,你他妈的又不是见得少了,难道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
“……”
“……”
戴伦特鲜少发这么大火,他喘着粗气,伊森则被喷的哑口无言。
“当时确实不是我。”
希茨菲尔突然说话了。
“那个时候,将你们拒之门外的希茨菲尔,和上个案子里,李昂探员所熟知的希茨菲尔。”
“她们确确实实,是两个人。”
第102章 艾苏恩-希茨菲尔的自述 二
“两个希茨菲尔,也就是两个我。”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甚至不再敢大声呼吸,只是下意识的聆听,少女诉说自己的秘密。
“一开始,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撕裂。一直以来我对自己的定位都很清晰,那就是要做好一个侦探,要竭尽所能的帮人解惑。”
“我也曾迷茫过和恐惧过,但大多时候我都能做的不错。在一些案件上,还有一些可能和邪祟沾边的事情上能帮得上忙,我为此自豪,也觉得这就是真正的探员应有的生活。”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想过,当那些降临在其他人身上——也就是,所有过往案件的当事人身上,那些受害者身上的事情,当它换一个目标,找到我头上来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去处理自己。”
“这无疑是极其不专业的。你在这里没有做好准备,那一定会因此付出代价。而我……我在真正经历它之前也以为自己是个很专业,很坚强的人,但事实说明并不是这样。”
她开始以一种很平稳、平和,甚至可以说死寂的语气来描述一切。
压力——这是所有听她说话的人都能感受到的。
她在跟他们坦白她的过错。
但她并不是在作贱自己。
从这番话的语气里听不出懊悔,听不出自责,平静的没有任何悲喜,就好像是站在第三方的角度上,只是在说她看到的事。
那种淡然,以及话语之间的独特顿挫,落在他们耳朵里,简直每一个单词,每一个音调都再心理层面叠加重量。
门外聆听的探员开始呼吸急促了。
年轻人开始喘不过气,他们不自觉的抓着自己胸口位置——心脏位置,感觉那里正有什么东西在砰砰直跳,而且跳动的频率还在加剧,随着单词的叠加越来越快。
“噗通!”
终于有人坚持不住,膝盖一软倒了下去。
“噗通!噗通!”
越来越多的人无法勉强,走廊外面躺了一地。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资历最老的人才有资格靠墙站着。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发现各自面容上全是惊骇。
这是什么级别的伟力?
光是描述自己的故事就能产生“不可承受之重”,这种神秘和威仪……神主复生怕也不过如此!
他们瞬间明白了一个真相,那就是不管最后上面会怎么处理这次事情,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个名字,已经不再只属于一个普通的侦探。
“……无法释怀的我带着所有隐私和奥秘,躲进了自我幻想的世界。”
“但身体不能没有意识驱动,为了掩人耳目,我撕裂出了一个新的自我,一个和我一般无二的,甚至得到更多记忆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