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怀素纸十分放心。
这样活着真的很轻松,很愉快。
回首往事,她过去活着时候的那些选择,多少与悲壮带些关系。
悲壮是一个很能让人敬佩的词语,但绝不是一种好的活法。
怀云对怀素纸的选择也很满意。
小姑娘在她选择避而不见的那天晚上,亲自寻了个机会下厨,为她煮了一碗青菜面,上面还加了一个大大的煎蛋呢-
时间就这样流逝着,总是美好,区别无非放晴与微雨。
于是没有人知道,在初夏的某个清晨里,怀圣人离开了益州城。
她与一位可爱的小姑娘退了客栈房间,汇入人群当中,在途中买了四个包子,走过再次眼熟起来的风景,就此这座古城作别。
然后她们开始往西北行。
中州之西北素来为苦难之地,但名声始终不浅,因为在万丈雪山的最顶端坐落着一个宗门。
——万劫门。
这将会是那两位姑娘的目的地。
……
……
而初夏之前的神都风平浪静。
南离没有向百年后的人间展现出过人手腕,不是不想又或者无能,而是找不到白痴跳到她的面前,让她愉快打脸兼之人前显圣。
中州五宗已成历史。
长生宗承认了程安衾的决定,正式开始封山。
听闻那位在大道试中出类拔萃,于登天榜上……忘了姓甚名谁的天才如今在私底下颇为后悔,认为自己还有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可以成为圣人的首徒。
这传闻终究只能是传闻。
哪怕元始宗有人不知何故委婉与南离提及过此事,依旧无法改变她的想法,因为她很确定自家师姐根本没有收徒的念想。
当然,就算怀素纸有这么个想法,她也会直接开口阻止。
——圣人闭关不出,如今的元始宗何人堪为我师?
这句话南离听得可不要太清楚。
而她的心眼一直很小。
在长生宗之外,原中州五宗的太虚剑派与玄天观,出于和平为大前提的考量,没有强迫其进行封山,只是剥夺了其作为九大宗的特殊地位。无归山则是顺理成章地接过了空出来的份额。
至于长歌门……南离在数日的沉思过后,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决定让一切维持原状。
当然,那位与林轻轻颇为相似的掌门,则是被她随意寻了个理由打入道狱当中,看她什么时候心情不好就杀了。
长歌门对此又怎会没有意见?
可惜的是,当南离在某天挑了个时间去了一趟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她对此十分失望,开始思考自己不如师姐,是否因为在长歌门中沾了太重的胭脂气。
与此同时,谢清和早已返回清都山。
曾经的小姑娘站在古树顶端,俯瞰着偌大北境,等待着故人的归来。
虞归晚却已去而复返,来回极快。
她带着君不见回了天南,在最高的那座山峰上与周美成彻夜长谈,谈了中州那个夜里发生的一切。
阴帝尊的选择,五净的夙愿,道门最后之求,以及怀素纸其实是一位域外天魔,还有那尊佛像的真相,最后关于飞升的选择……她将自己所见所知的一切都说出来了,不做隐瞒或者美化。
周美成听完后万分感慨,便与虞归晚说了一件事。
这也是虞归晚重回中州的缘故。
“沉舟在天上守着……”
南离神情凝重至极,沉声说道:“而顾真人与他战了一场,最终各自退去?”
虞归晚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掌门不会拿这种事情骗我。”
南离沉默了。
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映出了那些苍白。
她完全可以想象,要是怀素纸当时真的选择了飞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但她却怎么也没想到顾真人会为此事出剑。
如果不是顾真人出剑与沉舟一战,天渊剑宗或者说周美成,绝不会对怀素纸是域外天魔的事实,如此轻描淡写地忽略过去。
“我会写一封信。”她说道:“与师姐以及师父言明此事。”
虞归晚轻轻点头,说道:“这也是掌门真人的意思。”
南离问道:“周前辈还有什么交代吗?”
虞归晚轻声说道:“人间太平。”
南离认真说道:“我明白了。”
对话在这里结束。
一封南离的亲笔信离开了神都,以某条隐秘的渠道,但虞归晚却留了下来。
某天夜里,两人就此事聊过几句。
关于南离提出的哪些问题,虞归晚是这么回答的。
“我没有骗你。”
“她喜欢的不只有我,还有你们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无所谓。”
“是的,亲吻的感觉很不错,但真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东西。”
“肉欲吗?”
“我还没有试过,不过应该没有修行破境有意思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你和我当然不一样,就像……你还没亲过她?”
“……你怎么就骂人了,我不是在嘲讽你啊。”
“好的。”
“我下次会认真注意,不让你这么生气了。”
……
……
晚春时节寄出去的一封信,待怀素纸收到的那天却已是初夏了。
直到这时候,她才知道在益州城中那些奔波的元始宗弟子,身负着这样一件重要也不重要的事情。
重要是因为这个消息很有力度,让她再次欠下天渊剑宗与那位顾真人天大的人情,但早在百年以前她就欠过了。
债多便也不压身。
不重要的原因则更简单了。
她或许还会飞升,但无论如何都会在多年以后,要是从现在就开始焦虑沉舟带来的威胁,与杞人忧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对怀素纸而言,当下真正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
她停下脚步,借破云而落的天光,望向那座熠熠生辉的峰顶。
那里是流火池。
万劫门的禁地所在。
怀云此刻不在怀素纸的身边,应该刚和朱雀见上了面,正在相谈甚欢——小姑娘和这位万劫门镇守相见不多,关系却颇为不错,彼此之间常有挂念的话语。
就是不知道谈的是些什么。
换做寻常时候,怀素纸当然不会好奇这些,可她现在却莫名地想要知道。
大概是因为紧张?
她敛去思绪,继续走在崎岖山道上,向峰顶走去。
阳光很好,山间难得不见雾气,风景很是清美。
怀素纸就这样行走在初夏的山中。
沿途风光无人欣赏。
便在她以为平静将会维持下去,直到山顶,与那座火山相遇时……有景色映入她的眼中。
道旁是山涧。
流水冲刷着石头,磨砺出圆润与光滑,如伞般的青松与竹林交错,掩去满天阳光,留下一片清凉。
这风景很好。
但最美的风景却是在溪畔林间的那座亭。
亭下有人。
那人面朝山涧而背对她,负手而立,一袭紫裙。
忽有风来。
竹叶随风摇曳。
松涛阵阵,闲错阳光。
怀素纸看着那姑娘的背影,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那位姑娘便不转身。
裙袂被风吹起,偶如盛开的朵朵浪花,很美。
一切浮躁的心思都随之渐淡,渐无。
阳光渐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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