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巨擘日行一善 第905章

作者:风停雪

  早已身躯枯瘦的僧人,以盘膝而坐的姿势倒飞出城,那道血水随之泼洒长空,无比刺目,就像是流淌的岩浆,又像是熟透的烂桃花。

  触目惊心。

  摄人神魄。

  ……

  ……

  神都外,那处江畔。

  “了不起。”

  阴帝尊收回视线,看着真身到此的怀素纸,似笑非笑说道:“果真圣人无情。”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诸宗镇守的战争仍在继续着。

  麒麟以忘情长生天为倚仗,与怀云正面对抗。

  山崖不断倾塌,殿宇沦为废墟,却又在忘情长生天的运转之下,不断回到最初的模样,然后又经历一次彻彻底底的破灭。

  然而那些因此死去的人再也活不过来了。

  朱雀挟焚天之火南下,与那两位镇守一战,对人间造成的影响也必然庞大。

  唯有远在岱渊学宫的龙与虎,深入东海缠斗,或有岛屿遭无妄之灾,但终究是灾祸最轻的。

  谢清和感知着这所有变化,忽然想起爹娘与自己说过,白泽沉睡前看到的那个未来。

  ——飞剑,燃烧的天空,历史的尘埃,未至之物终将到来,一切的一切都在无限重复着,直至钟声响起,踏入终局。

  她下意识望向这人间,如果说飞剑是坐镇神都的四剑,燃烧的天空是源自朱雀的天火,那历史的尘埃应是五净袈裟上的岁月,与怀素纸的百年静坐?

  前三者都已经到来,甚至第五者所指向的忘情长生天也出现了,可第四者与第六者到底是什么呢?

  怀素纸没有忘记白泽所见之未来,但她不要在乎,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话音落下之时,她的眼神明亮瞬间,旋即寻常。

  那是她神魂归来引发的动静。

  阴帝尊微笑问道:“你是在让我留遗言?”

  怀素纸平静解释道:“今天的时间稍微有些紧,馄饨面放凉了不好吃,所以我没有时间让你准备后事。”

  很简单的一句话里蕴藏着让人难以理解的信心。

  阴帝尊笑意更盛,淡然说道:“你觉得你能胜过我?”

  怀素纸不再多言。

  她轻挥衣袖,五指平静紧握,诛仙就此落入手中。

  但她紧接着就松开了手,在阴帝尊犹自凝目打量那道绝世之剑的时候,再做了一件事。

  道一弓出现了。

  谢清和看着这一幕,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以最快的速度遁入神都。

  在她进入神都的那一瞬间,清都印随之归来,静悬怀素纸身旁。

  阴帝尊沉默了。

  哪怕他悟透禅宗真经,彻底执掌大涅盘,再以黄泉作为地利,面对此刻出现在眼前的诛仙剑、道一弓、清都印,都不得不心生悸意。

  怀素纸再动念。

  百年前无暇动用的诸天星盘破空而至,来到她的身旁,命盘上印刻的星图不断变化,欲要牵引九天星光落下。

  事情还没有结束。

  一道可逆行光阴的剑光前一刻还在遥远天边,下一刻已至江畔。

  随着这道剑光的出现,整座人间都清冷了数分。

  ——君不见。

  半晌过后,朱颜改才是姗姗来迟。

  长天,云载酒,不动明王,各自落位占据一方。

  诛仙阵成。

  怀素纸看着阴帝尊,平静问道:“现在能胜过你了吗?”

第十四章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阴帝尊沉默不语。

  每一位感知到神都外江畔那些气息的修行界最强者们都沉默不语。

  整个人间便也随着他们的沉默而沉默了。

  人世间不过七件仙器,皆为一宗至宝,铸就了一个个横跨数万年时光的强大宗门,以及一段甚至无法被岁月抹去的修行史。

  仙器之强,当年裴应矩初入大乘不到十年,便能倚仗昊天钟与五净拦在元垢寺门前一战,硬生生撑住让元道远从无归山赶来。

  一切赫赫在目,彷如昨日。

  哪怕是初往大道行的修行者都知道,大乘强者之间的战斗首重仙器,再看境界。

  但所有人都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出现今天这一幕画面。

  诛仙不曾被赋予仙器之名,然其剑锋之利,在剑阵的加持之下,与仙器又有何异?

  诸天星盘曾落下星光,摧毁长歌门千万年的祖业,迫使北上眠梦海直面苦寒,亦能算半件仙器。

  道一弓、清都印,与君不见本就是仙器。

  五件仙器听从一人之意志。

  与之并肩。

  这是修行界数万年来都没有过的一幕画面,是真正空前绝后的第一次。

  纵使阴帝尊以滔滔黄泉加身,禅宗真经明悟透彻,以大涅盘驾驭生死轮回,以复仇之意重燃沉寂数千年的道心,是一生中最为强大的时候,比之当年与前前代元始魔主一战时的莫由衷还要强,可是……

  面对此时此刻的怀素纸,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沉默。

  又还能说些什么呢?

  人世间至为荒唐的事情,无异于你耗完百般精力,流尽鲜血,割舍过往一切,好不容易地在这一边翻山越岭,艰难至极地爬上一座高峰。

  你本以为自己将会有最好的风景映入眼中,得以休息。

  然后,一座更高的山峰出现了。

  这不是最绝望的事情。

  更绝望的是,远方山道有人坐在一辆穷尽奢侈的马车上,不见鲜血流淌,不见半点憔悴,意甚从容,早已在向更高的山峰前进。

  越过山丘。

  才发现无人等候。

  因为那人已在遥遥前路上,接近终点。

  这是何等的羞辱与痛苦?

  ……

  ……

  神都城中。

  裴应矩踏入元始天宫,走过不知几条深巷,终于在一处屋檐门前找到了元道远。

  然后他忍不住皱起眉头,说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也看不明白吗?”

  元道远坐在门槛上,左手握着一碗饭,右手不时举箸,随意说道:“吃饭,这里的红烧肉挺不错的。”

  裴应矩沉默片刻,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元道远说道:“我怎么想很重要吗?”

  裴应矩偏过头,看着他的侧脸,认真说道:“你很强,当然重要。”元道远没有立刻回答,用筷子就着肉汁拌了拌饭,简单吃了几口。

  “我不这样觉得。”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却又透着漠然的意味:“所以你觉得今天这件事我知道吗?”

  裴应矩眼神微变,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就和你现在想的那样。”

  元道远说道:“那几个晚辈没有知会我,我不确定这是因为什么,所以我的想法不见得有那么重要,因为这件事情从来没有人问过我会怎么想。”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右手握着的筷子就没有停下来过,很是仔细地夹断了那块硕大的红烧肉,择而食之。

  不知为何,裴应矩看着总觉得这其中的每一个字,都流露着嘲弄的味道。

  “因为程安衾无法确定你的想法。”

  “为什么?”

  “这次诸宗镇守,太虚剑派的那只鹤,玄天观的鹿,为什么愿意动手?是因为元始宗占了太多,直接影响到它们的那一份了,但无归山不一样,因为乌龟比较好养活。”

  “然后?”

  “在没有内部带来的压力下,谁也不敢去确定你的心思,因为你当年在和约上把南离的名字给写下去了。”

  “有些道理。”

  元道远随意说道,然后看着裴应矩说道:“所以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手呢?”

  裴应矩看着他,认真说道:“因为这些虽是事实,但绝不会影响你的决断。”

  元道远收回视线,继续吃饭,说道:“现在的怀素纸,除非是仙人降世,否则谁也赢不了。”

  裴应矩说道:“以一己之力驾驭五件仙器,这不是初入大乘的她所能承受的重量,因此我必须要在这里看着你,确保你不会出手。”

  元道远不再多说什么,将最后一块红烧肉吃了下去,心想真的只是初入大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