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很自然地,无归山近些年来的处境很不好。
中州五宗因那份和约而心生敌视,元始宗一方则是忌惮元道远的恐怖实力,始终加以提防。
最为明显的一点就是,选择拜入无归山的年轻人大幅减少,而且往往资质普通,不如别的九大宗。
“先说事情。”
元道远的声音十分平静,近乎淡漠。
裴应矩沉声说道:“五净有试图唤醒元垢寺里藏着那尊东西的迹象。”
元道远安静了会儿,说道:“这的确是一件大事。”
对他们这种站在人间最高处的人来说,那尊佛像的存在从来都不是秘密。
“但这对中州五宗来说是一件好事。”
元道远嘲弄说道:“天塌下来,总归是个子最高的那个先遭殃。”
裴应矩面无表情说道:“不可否认,这个想法的确有些道理,怀素纸不可能拱手把整个人间让给禅宗,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元道远说道:“她不出关。”“是的。”
裴应矩声音微冷说道:“那尊佛像再怎么了不起,最多也就是百年之前的沉舟仙人,破寺而出的第一件事不可能是去神都,因为那里有云妖,有那诛仙一剑,最先倒霉的必然是我们。”
元道远站起身来,与他平齐对视,微笑问道:“所以归根结底,是你已经不相信怀素纸了?”
轻舟一片安静。
不知何时,江水已然湍急。
两岸风景飞快流逝,转眼即是新景。
就在元道远以为听不到一个答案,裴应矩还是选择避而不答,无法下定决心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一句话。
“一百年太久了。”
裴应矩漠然说道:“时间会在这世上每一个人的身上留下痕迹,除非那个人是死人。”
元道远说道:“你相信百年之前的怀素纸,不相信如今的她。”
裴应矩很不愿意承认这句话,但却无可否认。
“不错。”
他安静片刻后,为自己解释道:“我是万劫门的掌门真人,必须要为宗门考虑,不可能全凭自己的偏好行事。”
元道远没有再问下去。
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
不过,他还有一件别的事十分好奇,想要知道,以此作为判断依据。
“姜白怎样了?”
“……为何这样问?”
“如果姜白还在,怀素纸没有道理坐视万劫门遇难,而你今天偏要与我来谈这么一场话,我只能认为她如今的处境不太好。”
无归道经最是擅长计算。
以元道远的境界,只要愿意把目光放在过往那些细节上,比如阳州城中陆家的惨案,梵净雪原和眠梦海上的那道声音里,以及元始宗对待万劫门的奇怪态度中,推测出姜白和怀素纸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私情,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裴应矩皱起眉头,问道:“我必须要回答这个问题吗?”
元道远说道:“可以不回答,但我的选择十分取决于姜白现在的状态。”
“姜白……”
裴应矩的情绪很是复杂,说道:“她如今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第七章 云妖的日记
“不怎么好吗……”
元道远低声轻声,片刻后露出一个嘲弄笑容,也不知到底在嘲谁。
他收回视线,看着江水与礁石相撞后的朵朵些微浪花,默然中有些出神。
轻舟上,裴应矩对此习以为常,静静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道远忽然说道:“此事我会答应你,但一切在离开神都后,局势若有极大变化,则今日所言作废与否,全凭我意。”
裴应矩说道:“好。”
紧接着,他继续追问道:“你觉得这一次会有不同?”
一百年太久,与今次相似的神都议事过往亦有,的确为修行界带来了改变,但终究不是他们所期待与重视的那种改变。
元道远抬起头,望向为流云所遮掩的天空,仿佛提前看到了夜色降临,笑着说道:“谁知道呢?”
裴应矩心想你这句话未免太不诚实。
然而,当他转念一想后,便也明白这种想法了。
这人间除却怀素纸出关以外,没有什么事情,再有资格改变他们现在的决定了。
而怀素纸出关与否是谁也无法确定的。
既然如此,那这个问题的确只能用‘谁知道呢’这四个字来回答了。
“听闻你近些年来境界再有突破?”
“嗯。”
“与五净胜负如何?”
“百年前,你见过我与他的那一战。”
“终究是与天地轮盘脱不开关系。”
“所以如今的我,无论天地轮盘在手与否,皆稳胜他。”
“那阴帝尊呢?”
裴应矩似是好奇问道。
元道远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裴应矩知道这是过界的意思,眼神平静地笑了笑,说道:“总是忍不住多问。”
元道远收回视线,安静了会儿,说道:“阴帝尊的境界很高,但他终究活了太久,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心已经开始老了。”
裴应矩闻言怔了怔,心想数千年漫长岁月不老,何以在这百年莫名老去?
……
……
活在这世上,死是最不好的事情,次之则是老。
自前皇朝在风雨飘摇中倾塌,为道盟与禅宗所亲手埋葬,连皇城都下沉幽泉前算起,阴帝尊已经活了足足有五千年之久。
对绝大多数修行者而言,称得上是漫长的一百年时光,于他即是生命中的一小节短暂光阴,理应是不值一提的。
然而就像元道远所言那般,他的道心在这百年间有了深刻的变化。
简单些说,就是老了。
曾经江水所不能洗,大地所不能埋的滔滔血仇,随着他亲眼看到人间的真实天空,感受着四时阳光落在干枯的身上的感觉,尘封在遥远记忆中的那些美好开始出现,似乎渐渐地在淡去。
更重要的是,某天有人向他送来了一个消息。
或者说是一场交易。
对方开的条件让他无比心动。
若是这场交易成功了,那他所渴望得到的东西,将会轻而易举到手。
正是如此,他对待元垢寺的态度开始变化,落在渡山僧的眼中即是迟疑不决,行事瞻前顾后。
这场交易的推进十分缓慢,与谨慎有关,但更关键的是交易涉及到的内容太过庞大,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决定下来。
阴帝尊对此十分理解,认真维持着这一场交易。
然后,突如其来地在某一天,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意义是什么?
纵使他把这一切都做好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阴府早在多年以前,就是一个空壳子,当年随他身坠黄泉的满朝臣子,在漫长岁月的流逝中神魂彻底湮灭,只剩一具残躯效忠着他了。
唯一一个不一样的存在——顾病梅也在东安寺中死去。
当时他不曾哀伤,因为中州五宗付出了更为沉重的代价,是久违的第一次胜利,亦是他内心深处始终认为阴府即将覆灭。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中州五宗败了,元始宗赢了,百年后的人间居然是这般模样。
过往可以接受的代价,顿时沉重到令人无法呼吸。
一步错,步步错。
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在暮春的阳光下,阴帝尊看着阳光明媚的人间,如此悲伤想着。
如今他到底是在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
……
一艘前往神都的飞舟上。
程安衾忽然心生感应,起身离开房间,行至凭栏处,见到了那位不问自来的熟悉老友。
她的唇角微微翘起,感慨说道:“你还是没个掌门的正经模样。”
林晚霜也不回头,说道:“既然我都是掌门了,凭什么还让别人用繁文缛节来管我?那我当这个掌门,天天被一大堆破事缠着作甚?”
程安衾微怔,哑然失笑出声,点头说道:“有理。”
然后她笑着问道:“怎么过来找我了?”
“找你还不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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