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不这样做还能怎样做呢?
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时间难以抹去的。
就像如今的长歌门对南离抱有的那些怨恨。
就像她现在依旧被冷落着,被排挤着,孤清一人,无枝可依。
是的,以南离的身份地位当然可以无视长歌门的阻碍,亲自去祭拜梅雪……可是,那然后呢?
人们只会把本来已经被遗忘的人从故纸堆里翻出来咒骂千万遍。
何苦如此?
……
……
伴随着沈依澜的离开,南离从那座偏殿中走出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人间,无论天南,抑或北境。
站在人间最高处的那些人,没有谁在这个消息面前能够表现随意又或是维持淡漠,都表现出了最大程度的凝重。
沉睡百年之久,南离无法在梦中修行,当然做不到一觉大乘这等壮举。
她如今依旧是化神境,与道盟九大宗里的寻常长老无甚区别,从境界上来说毫不足道,根本无法影响人间大势。
问题在于,她的苏醒是否代表着那一位也快了?
这才是世人最为关心与紧张的事情。
……
……
元垢寺外。
渡山僧走过漫长山道,行至一处为幽绿雾气笼罩的荒野山崖。
这片山崖很不寻常,崖石上的每一处地方,都篆刻着禅宗经文。
阳光映照之下,这些经文散发着金红色的的微光,与地缝中升起的幽绿烟雾交织在一起,画面奇诡之余,又隐隐透出神圣的意味。
悬崖上,阴帝尊面朝北方。
不再年轻的渡山僧行了一礼,神情几分悲苦,叹息说道:“她不可能永远闭关,终究还是会出来的。”
话中有不尽之意。
如果怀素纸突破大乘,届时谁来面对那诛仙一剑?
若是都不想面对那一剑,再多的阴谋,再多的渴望,再多的不甘,那也只能装作一切从未发生过那般低下自己的头颅,像是对现状无比满意那般。
阴帝尊没有回头,声音冷淡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朕?”
“只是希望陛下不要再犹豫下去了。”
渡山僧平静说道:“是进是退,陛下您已经思考了百年之久,您与黄昏的情分终究会随着时光而消逝,而那位对您的态度一直都很清楚。”
阴帝尊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再说。
“此次到来还有一件事。”
渡山僧说道:“南离既然苏醒,神都必将迎来一场盛宴,届时将会直接决定绝大多数事情接下来的走向,本寺希望能得到陛下的全力支持。”
……
……
相似的谈话,在人间各地不断发生着。
无一例外,话题的中心都落在那道灿若银河的剑光,或者说怀素纸的身上。
就和这些人设想那般,不久后的神都的确迎来一场盛宴。
原因很简单。
南离想要执掌元始宗乃至整个道盟,那就不可避免会触碰到这百年间形成的权力分配,即便谢清和与虞归晚能够毫无保留地支持她,最大程度地避免内乱内耗,她仍旧需要凭借自己的手腕,才能把应有的权利握在手中。
这无疑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需要耗费庞大的心力,必须提前进行布局……
然而。
南离却什么都没做。
她只在那座偏殿深处,坐在轮椅上,披着一张厚实毛毯,舍了窗外的桃花不看,静静地注视着那个久未睁眼的心上人。
百年风霜,不曾有损半点怀素纸颜容,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清美。
天光自窗外斜斜落下,照亮了南离的侧脸,映出了她眼眸深处的很多情绪。
微惘。
怅然。
难过。
不安。
希冀。
以及喜欢。
喜欢。
还是喜欢。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离眼帘微垂,掩去所有。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要食言了,没有办法和你一起活下来,看如今的人间,结果最后我活了过来,却换成你这般生不如死……”
她沉默片刻后,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喃喃问道:“明明说要了要一起长命万万岁的,现在到底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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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思念是一种病
思念是一种病,如今的她大概无药可救。
南离还是不明白,为何自己醒来不过数天时间,便已有了如此强烈的感受?
也许是因为她在沉睡之前,与怀素纸说了很多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仍旧过分清晰,以至于心生羞涩,迫切想要得到一个回答?
当然。
更可能是她真的很不习惯这个没有师姐的人间。
过往那些年里,她再如何疲惫不堪,再如何找不到方向,再如何身处险境,始终没有过哪怕一刻的怯意,因为她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但怀素纸现在已经不可能再为她站出来了。
南离唇角忽然流露出一抹笑意,几分得意。
她转动轮椅,背过身去,不再看怀素纸,心想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过去总是你站出来,当最高的那个人,撑住坠落的天空。
现在也该轮到我们来做这件事了。
一念及此,心意既定。
南离的神魂再无半点阴霾。
轮椅碾过地板。
她去到殿外,天色依旧是明媚,桃花在春意的熏染下,开得分外好看。
被支开的怀云就蹲在檐下,正在小心翼翼地解开裹着粽子的叶子,心满意足地吃上一口后,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一点儿都没偷听,所以你不要想着试探我了。”
在那顿早饭和晚饭后,小姑娘重新拾起了自己的爱好,近些天来一直都有吃东西,每天都不一样。
南离挑眉说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人吗?”
小姑娘犹豫了会儿,还是贪婪地多吃了两口,于是她咬到了那块滋味极好的肥肉,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声音模糊说道:“是一点点,不多-”
南离没有生气,转而问道:“有我的份吗?”
怀云想了想,从不知何处拿出来一条粽子递了过去,说道:“所以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应对?”
说话时,小姑娘站了起来,让自己看起来端正上一些。
“那得看他们怎么做。”
南离低头,视线放在确保粽叶不会散开的绳子上,纤细的指尖缓缓拆解,淡然随意说道:“有希望破坏秩序的人,当然也有安于现状的人,不先理清各方的诉求,不方便做事。”
“这几天我挑了些时间,把过往一百年里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过了一眼,事情的确不复杂,或者说清和跟归晚做得很有分寸。”
她说道:“元始宗从道盟里得到的资源份额,确实要比过往的长生宗还要多,但还没到各方都无法承受的程度,反映在现实当中,其实就是现在的粘乎局势。”
人们总是擅长在艰难现实中寻找到一缕淡渺的希望,以此劝说自己坚持或者忍耐。
怀云听得懂这些话,好奇问道:“然后呢?”
“真正的,或者说最主要的矛盾是落在元始宗的内部。”
南离平静说道:“师姐闭关不出,清和与归晚以外人身份执掌大权,不管二圣临朝这四个字听着有多么奉承,心里都会有消不下去的疙瘩。”
所谓二圣临朝,当然不是落在明面上的官方说法,而是修行界普遍对元始宗的看法。
怀云想了想,说道:“她们之前也说过这种话。”
“她们又不是笨蛋。”
“所以你是说我笨蛋?”
南离神情诚恳说道:“您是不关心这些小事。”
怀云故作不满地哼了一声,看着很是可爱。
南离见之莞尔一笑,继续说道:“总之,我现在醒过来了,元始宗里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是的,她的境界不过化神,甚至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心腹,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流露出一种理所当然的确定意味。
“就是要再死上一些人而已。”
话说到这里,南离终于解开了粽叶,吃到了久违的一口。
七十年前的那一次逼宫,归根结底就是利益分配导致的不满,让外人在元始宗内部觅得缝隙,得以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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