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南离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我没这个意思的废话,轻轻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怀云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你其实是想问我和她们过去做过怎样的尝试,对吗?”
南离心想这是真的变聪明了。
她想了想,向怀云微微弯腰致歉,认真说道:“是这个意思,但刚才我也是真的嘴碎了,对不起。”
怀云微微摇头,说道:“这也没什么。”
说完这句话,小姑娘起身往殿外走去,把谢清和与虞归晚喊进来。
百余年间,与怀素纸有关的事情,几乎每一次都是她们三个人合计着商讨决定如何去处理,南离想要了解个中情况,那就避不开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很快,殿内展开了一场谈话。
这场谈话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今日天气颇好,朝阳升至中天后洒落清丽春光,再而西斜,天光随之渐浓渐暖,就此映出无边晚霞。
暮色悄无声息地从窗户流淌而入,融进四人的眼中,如若被盏盏点燃的晚灯。
……
……
当年,也就是一百零四年前,怀素纸带着江半夏回到元始天宫,在一场痛哭后与怀云平静交代了自己的情况。
诸命归流与诛仙剑阵以及元始道典之间的所有秘密她都没有隐瞒,在确定怀云没有理解错误后,才正式开始了闭关。
往后的时间里,从怀云处得知此事的谢清和与虞归晚,一直都在为此努力。
问题在于,她们无法将怀素纸的情况全盘托出,唯有钻进故纸堆里,寻求着前人的智慧,不时借口与人商讨寻求破解之法。
其中最为大胆的一次尝试,是虞归晚在三十余年前,得知顾真人飞升在即之时,决定前往那座孤峰求见,最终只求到了一句话。
——宁可永劫受沉沦,不向诸圣求解脱。
这句话的意思无非就是不假外求,直下承当。
当然,往自我嫌弃的方向去想,这也可以被理解为他不想理会这件事。
南离听完后,对这句话的评价是说了一句话。
随着顾真人的飞升,人间局势渐渐不稳,隐有生乱之趋势,哪怕第二年那道剑光的出现,依旧没有彻底解决问题,谢清和与虞归晚的精力被迫分散,能做的事情就更少了。
三人也曾试图把目光放在禅宗身上,以真经求解脱。
奈何近些年来,藏在世人背后兴风作浪的势力之一,无论怎么看都与元垢寺和阴府存在着关系,自然不敢在这条路上走得太深。
至于中州五宗方面,长生宗之沉默低调难以想象,在程安衾成为掌门后的这百年间,全然找不出过往那个天下无不可管之事的霸道模样。
从某种角度来看,与封山亦无太多区别。
故而三人主要将目光放在无归山上。
准确地说是可阻生死的天地轮盘。
只是就像当年南离入主道盟,而元道远固执己见那般,此人性情之冷硬与谨慎,已经到了无从下手的地步,而且……他真的很强。
在怀云无法离开神都的情况下,如今的人间他几乎纵横无敌,更重要的是他始终将这种无敌留在山上,鲜有离开无归山的时候,着实无法对付。
南离对此完全理解。
因为她还记得,自己在通天楼上对元道远骂过的那句脏话。
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去你妈的?
元道远听到这么一句话后,给出的反应居然是理解,以及鼓励她再多骂几句。
如此人物,当然极不好对付。
甚至在南离看来,此人比起五净与阴帝尊来得更为棘手。
毕竟后两者不管藏得有多么深,想法还是那个想法。
——重掌人间。
…………
随后这场谈话的核心,开始落在如今的人间大势之上。
从七十年前的那一场逼宫,再到近些年来的天渊剑宗内部乱象,每一件事她们都说的很仔细,务求没有遗漏的地方。
南离听得认真,不时开口询问,但始终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时光流逝,谈话终于来到当前对局势影响最大的地方。
百年前的那一场战争里走了太多大乘真人。
清都山的那对夫妻,长生宗的莫由衷和司不鸣,太虚剑派的梁皇,先于战前死去的明景道人,以及陷入沉睡中的江半夏……九天中人几乎死绝。
直至今天为止,人间还没有出现一位新的大乘真人。
“程安衾比我年岁更长,母亲对她的评价颇高,言悟性罕绝,若非先天体弱缘故,早就该入大乘了。”
谢清和认真说道:“即便如此,现在的她离迈步那道门槛也仅有一线之差。”
虞归晚接过话头,说道:“太虚剑派同样不差,林晚霜先后目睹九十六圣君与君不见之争,再见诛仙真的诛仙,感悟颇深,离破境也不会太远。”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倒是玄天观无甚起色,日渐势衰。”
南离认真问道:“无归山和万劫门呢?”
“前者最有希望的人仍旧是与你我同辈的都华藏,其他人没有暗中突破的可能。”
谢清和平静说道:“而万劫门因为姜白和朱雀,裴应矩事实上是站在我们这一边,不需要去担心。”
百余年间,她和虞归晚分别数次到访做客万劫门,即是为怀素纸求超脱之法,亦是在确定裴应矩的想法。
答案就像这句话里说的那样。
令人为之满意。
“七十年前的那场声势浩大的逼宫,以及近些年的不断风波,甚至最近那个……”
谢清和微微蹙眉,想了想才是回忆起来,说道:“叫做齐幼山的晚辈,很有可能都是他们在试图确定素纸的境况。”
南离嘲弄说道:“这么慎重,那的确就是老秃驴和野鬼的手笔了。”
整个人间,哪怕是元始宗败了也有回转余地,不会再落到两百年前的那般凄惨境地。
元垢寺和阴府却不同。
这两家若是败了,包括元始宗在内的道盟九大宗,很有可能放下过往的矛盾,联手行赶尽杀绝之事。
就像五千年前八大宗掌门联袂登门,逼迫元垢寺封山不出那般。
“所以当下的局势既复杂又简单。”
谢清和说道:“无论谁家,一旦多出来一位新的大乘真人或者死去一位大乘,看似一潭死水的僵持局面就会瞬间崩塌。”
虞归晚轻声说道:“掌门真人当年与梁皇剑争受伤颇重,提前寿入深秋。”
话至此处,她没有再说下去,但谁都明白当中的意思。
若是周美成厌了人间,天南必然生乱。
更麻烦的是,乱不止起于禅宗阴府,更是起自于灭世三灾。
虞归晚接着再说出了一个修行界的秘密。
“祖师飞升后的第二年出的那一剑,为的就是斩杀一位天魔。”
她认真说道:“天魔的目光从未远离过人间。”
言外之意很清楚。
天渊剑宗届时很可能自顾不暇,再难理会中州之变,就像怀云还在北境以北时的清都山。
“所以我醒或不醒,对局势没有任何的影响,等等……”
南离微微挑眉,不确定说道:“我们是不是漏了什么东西?”
谢清和说道:“岱渊学宫?”
“对。”
“与百年前没有太多的变化可言。”
“啊?”
南离的声音里满是错愕。
虞归晚平静说道:“江前辈还活着,没有谁能成为新的学宫之主,如今执掌学宫的人还是庄高阳。”
南离觉得好生荒唐,问道:“这也行?”
何以荒唐?
国不可一日无君的道理,谁都明白,宗门也不例外。
只是简单想想,都能想象出这百年过去后的现在,岱渊学宫内部必然处于山头林立,各派人物自行其事的境地,臃肿到极点。
“岱渊学宫与寻常宗门不一样,学宫之主写在门规上的那个职责是寻求大道。”
谢清和说道:“你想到的那些问题固然有,但庄高阳手段不错,局面尚未糜烂。”
南离很是不解,问道:“就没有人试图选一位新的掌门吗?”
“是有这样的呼声,但很快就被压下来了,既是因为江前辈的名声太高,更是因为……”
谢清和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说道:“庄高阳始终反对,理由是他怀念且喜欢江半夏执掌下的学宫,以及青龙坚决支持他。”
南离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展颜一笑,说道:“师父就是这么一个让人止不住怀念的人。”
言至此处,她偏过头望向殿内深处,感慨说道:“师姐也是。”
“但我应该不是。”
她收回视线,举杯饮了一口浓酽的冷茶,轻描淡写地说出了那句话:“长歌门呢?现在怎样了?”
从谈话开始的那一刻起,连怀云都一直有意避开长歌门不谈,当然存在着原因。
“……很复杂。”
怀云心想自己今天已经说了很多笨话,就算再多说几句,应该也不至于过分惹人生气,便主动接过了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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