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巨擘日行一善 第880章

作者:风停雪

  没有怀云的存在,就算她踏入大乘,祭出诛仙剑阵也不见得战胜沉舟。

  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同归于尽。

  “是啊。”

  江半夏忽然笑了笑,说道:“在仙人面前,这一切真的没有什么意义,但路终究要走的,不是吗?”

  怀素纸说道:“我只是不赞同天下无敌这四个字。”

  “嗯。”

  江半夏话锋倏然一转,问道:“所以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还这么正常,脑子没有病的一塌糊涂,可以在这里和你好好说话吗?”

  怀素纸说道:“答案应该不复杂。”

  “就和你猜的一样。”

  江半夏望向远方,看着如蓝缎般的深海,微笑说道:“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降低自身的境界,如此就能解决功法带来的隐患。”

  这个仿佛看似简单,实则极难。

  因为修行元始道典的人在寿元将尽之时,境界将会自发地水涨船高。

  当年楚瑾为哀帝之事,前往神都与江半夏见面之时,就对她的境界生出过疑惑,只是不得其解。

  “怎样才能降低自身的境界?那位祖师给出的办法很简单。”

  江半夏轻声说道:“以一人与自身性命相系,倾一湖之水入其身,如此而已。”

  怀素纸安静了会儿,说道:“原来我的天资真的极好。”

  江半夏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很困惑她为何有这个问题,纠正说道:“不是极好,是最好。”

  道理很简单。

  以寻常修行者的天资,如何能够承载这一湖之水?

  无法承载的下场,只能是身死道消。

  “然后呢?”

  怀素纸问道。

  “当你借这一湖之水踏入大乘后,我将会以此残躯承大道之重,令你往后之道途全无隐患,飞升可期。”

  江半夏望向天地,悠悠说道:“而那一天,即是你我生死立见之时,也就是我最初与你说的夺舍。”

  怀素纸心想原来真是如此。

  “所以夺舍可以是真的,也能是假的。”

  江半夏收回视线,看着怀素纸的眼睛,最后说道:“一切取决于你如何选择。”

第九十三章 她们的故事即将结束

  过往一切至此都已明了。

  怀素纸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先前我说,如果我变成了你不喜欢的人,结局是你我一并赴死,你给我的回答是差不多。”

  她看着江半夏问道:“什么事差不多?”

  江半夏笑了笑,笑容很是洒脱,说道:“夺舍成功后,我会去找长生宗算百年之前的那一笔账,若是算完这笔账后我还能活着,那就试着能不能飞升。”

  怀素纸沉默不语。

  江半夏看着她,挑眉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

  怀素纸微微摇头,说道:“只是觉得这个想法太过正常了些,不像是脑子有病的模样,以为其中别有深意,便稍微多想了想。”

  江半夏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道:“脑子有病的是我们的那一大堆祖师爷,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跟着他们发疯,你真以为这是元始宗的传统啊?”

  怀素纸莞尔一笑。

  她很喜欢听她说这样的话,喜欢话里那些鲜活的憎恶与喜欢,喜欢那些不为规矩所束缚。

  这是她以为生活中必须要有的气息。

  她话锋倏然一转,说道:“南离也没修行元始道典。”

  “你想说什么?”

  江半夏隐约猜到了她的意思,声音变得凝重了起来。

  “元始道典固然了不起,但并非是什么缺之不可的东西,而且其本身代价过于沉重。”

  怀素纸认真说道:“既然接连两位元始宗的掌门真人都不修行这门功法,倒不如以后将其束之高阁,如太上饮道劫运真经。”

  江半夏心想果真如此,沉默片刻后,问道:“你这是要坏祖宗之法了吗?”

  怀素纸神情平静,看着她说道:“千百年后,我即是先祖,今日之决定即是祖宗法。”

  纵使海风呼啸,春雨随之变得愤怒了起来,不再如前温柔淅沥,如千万根箭矢般落在山道上,依旧掩不下这句话里的骄傲。

  谁也无法改变她的意志。

  江半夏没有说话。

  怀素纸说道:“太上饮道劫运真经已经被我完善,不再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以此取代元始道典,更能让元始宗坐在现在的位置上,我从未觉得魔道这两个字,是什么动听的字眼,没有非要背负起来的道理。”

  与先前相比,这番话她说的颇为随意,听上去有种闲聊的感觉。

  因为她不想江半夏对此介意太深。

  “你才是元始宗的掌门。”

  江半夏忽然笑了笑,摇头说道:“既然你心意已定,那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吧。”

  无论怎么听,这句话都很有意兴阑珊的味道。

  不见得是生气与愤怒,又或者失望之类的情绪。

  很可能只是单纯的心生怅然。

  自此以后,她很可能是元始宗最后一位修行元始道典的掌门真人。

  历史就在她的指尖徘徊,如正在散落的砂砾,又似黎明前的那片夜色。

  一切都在不可挽回地逝去。

  思及此处,如何平静?

  怀素纸没有说抱歉。

  因为太过虚伪。

  她取出一把大黑伞,撑开,牵上江半夏的手,继续这一条未完的漫长下山路。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江半夏与她并肩而行,声音很是温柔。

  怀素纸说道:“你的伤势如何?”

  这些天来,她一直没有问这件事,不是因为不想难过,而是问起来必然麻烦。

  世间一切事物都是互相对应的。

  她问江半夏。

  江半夏就必然会问她。

  故而这对师徒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直到冬末行至浮仓山时,江半夏才忍不住问了她一句,最终也没能得到明确的答案。

  “很重。”

  江半夏微微笑着,随意说道:“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病入膏肓不可救药……尸居余气,所有的这些话都能用来形容我现在的状况,再说得更直截了当一些,我现在就是百漏之躯,活着的每一刻都算得上是正在发生的奇迹。”

  怀素纸没有笑,也没有哭,神色始终沉静。

  “这些都是我的真话,真心话,没有一个字是骗你的。”

  江半夏温声说道:“所以我才觉得有必要履行与你之间的约定,若是连这个约定都不存在了,我已经想象不出来,我活在这世上的意义所在。”

  怀素纸摇头,认真说道:“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

  “这句话当然没错,但不见得适合所有人,毕竟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

  “那这些天呢?你和我一起吃过的火锅,看过的风景,聊过的闲话,有过的那些幸福,都不能成为你活着的意义吗?”

  江半夏叹了口气,说道:“何必非要说这样的话。”

  怀素纸看着她说道:“因为我不高兴,我知道说这些你也不会改变主意,但总不能我独自难过,让你心满意足地慷慨赴死。”

  江半夏好生感慨,说道:“真是自私啊。”

  ……

  ……

  自私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就像怀素纸在这场春雨降下之前,在日日夜夜里有过无数次的言语与努力,最终都无法成功改变江半夏的意志所向。

  本质上,这就是师徒间的一场大道之争。

  何以定大道?

  唯有胜负。

  以及生死

  早在很多年以前,她们就在为今天这一战而做准备,只是那时候的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当这一战真正来临的今天,彼此都已是残躯之身,与设想中的画面全然不同。

  然而颇有意思的是,这更像当年了。

  如今的世人在谈论怀素纸的修行之时,那道惊天动地的剑光自然是绕不开的,紧随其后的便是太上饮道劫运真经,这门元始宗直指大乘之上的绝世功法,早已为修行界所津津乐道,最后才到她的其余方面,比如剑诀,比如遁法,又或者别的什么。

  唯有极少数人才会在这些谈话当中,提出一个鲜为人知的事情——暮色最初踏入修行界的时候,用的从来都不是飞剑,而是拳头。

  恰好,黄昏也很擅长用拳。

  是的,当年怀素纸在浮仓山上初入修行路的那段岁月里,她一直在跟随江半夏练拳。

  至今回忆起来,她仍旧衷心怀念着那段以东海为敌,与天地为敌,日夜不息练拳的年幼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