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是二十三年零八十三天……但时辰我记不清了。”
虞归晚答的十分认真,如往常那般一丝不苟。
怀素纸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人间最怕见天真,她又怎能例外?
虞归晚看着她,想了想说道:“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打不过你。”
怀素纸心想你就从未赢过我哪怕一剑。
虞归晚继续说道:“但其实我很怀念那时候,一直打不过你的那些时候。”
怀素纸有些意外,更多的还是不解,蹙眉问道:“为什么?”
虞归晚笑了笑,笑容平静而纯粹,说道:“因为那时候只有我和你,是我们分开以后就再也没有过的独处的时光。”
这句话很直,直指当年,不作任何委婉与回避。
就像她从过去到今天挥出的每一道剑光,至清,至澈。
“我本来以为这次和你到天南以后,会像当年那样,却没想到你会直接闭关……所以这些天我总会觉得自己有些笨笨的,大概我的确也不聪明吧。”
虞归晚笑容里多了些自嘲,很浅,如声音:“但我又觉得你这样挺好的,因为你没有醉心权力,还是我心里当年那座神像……唔,神像你应该还记得吧,是那次清和骂我用的话,我后来和你说过的。”
叨叨絮絮,随随意意。
怀素纸听得很认真,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又都是沉默。
因为这些都是离别的话。
不是再见,以虞归晚习惯于内敛的性情,很难让自己说出这些想法。
就像当年她和怀素纸在一起同游河山之时,往往都是安静,偶尔微笑一瞬,总是吝于言语。
“说过的,我也都记得。”
怀素纸心中未曾伤感,只是隐有几分怅然。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满山落叶上,想了想,说道:“大概这就是修行者的宿命使然吧,踏上修行路的后半段,都会不可避免的聚少离多。”
修行至炼虚,眼前便是大乘,何如能甘心止步不前?
若是大乘,世俗事皆尽成尘埃小事,如何不醉心天道求飞升?
——如今这样的大世本就是千年难得一见。
虞归晚笑着嗯了一声。
谈话在此结束。
两人重新靠近在一起,维持着朋友的距离,走在山道上,享受着秋日午后的清凉阳光。
某刻,风骤急,阳光微乱。
有飞剑破空而至,带来了一个意料当中的消息。
——周美成已然归来,准备与怀素纸见面。
这场被推迟了一个季节的会面,终究还是在今天来了。
虞归晚显然是猜到或知道这个消息,才会和怀素纸说出刚才的那些话,否则以她的脾性,都会陷于自我沉默当中。
怀素纸看完剑书以后,默然计算片刻。
接着,她与虞归晚简单对话两句,确定时间着急与否,便决定沿着山道前行,而非御剑直接赶往。
这一路上两人的话还是不多,出于本身立场缘故,虞归晚不可能就接下来的事情给予建议。
故而怀素纸更多是在闲谈。
谈的当然还是从前。
虞归晚渐生兴致,回忆起二十余年前的许多风光。
比如桥边那一株红药。
比如春潮带雨舟自横。
比如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比如二十年后今天未曾再过的南楼。
……
……
天光随着从前而无声消逝。
黄昏已至。
当怀素纸和虞归晚分开,走过独孤的险峻狭窄山道后,风景霍然壮阔。
周美成负手而立,在落日的映照之下,身影恍恍惚惚好似仙人。
顾真人被公认天下无敌近千年,为整个修行界洒落无穷阴影,距离这片阴影最近的大修行者,无疑就是天渊剑宗的每一位掌门。
有资格成为八大宗掌门的修行者,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之辈,却穷此一生被顾真人洒落的阴影笼罩着,不得而出。
过往数百年间,修行界里总有天渊剑宗内乱的相关传闻,尽管最终都是无声消弭,但相似的传闻频繁出现,本身就已经说明了许多。
这本质上是权力分配的矛盾,除非一方愿意彻底让步,否则就无可避免。
在周美成最初成为天渊剑宗掌门的时候,许多人都以为会旧事重演,却没想到直至多年后的今天,还是风平浪静。
正是这个缘故,修行界暗地里对这位掌门真人的评价始终不高,认为其失之剑修该有的锐气,却忘了善战者无赫赫之名的道理。
稳,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百余年前的元始宗和中州五宗的决战,近百年间黄昏和阴帝尊联手掀起的场场风雨,再有域外天魔在旁冷眼窥视,以及这些年来的诸多变故……天渊剑宗的身影出现在这其中的每一次变故当中,却没有哪一次遭遇到损失,且多少都有收获,这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顾真人剑镇人间,固然是这一切的前提。
但谁都知道他不理俗事,真正把这些好处拿到手的人,是身为掌门的周美成。
怀素纸在心中对此人的评价一直极高,甚至不下于莫大真人。
想来莫由衷以及中州五宗的诸位掌门亦如此。
否则当初丘中生拉拢天渊剑宗的决定,便不可能如此简单迅速的通过。
“见过周掌门。”
怀素纸敛去思绪,平静行了一礼,问好。
周美成转过身,向她认真还礼,同样问好:“圣女别来无恙。”
听到这个称呼后,怀素纸神色不变。
对话就此开始。
……
……
这里是天渊剑宗的最高处。
无论天晴还是阴云连绵,又或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总有一幕景象能落入眼中。
——天渊剑宗的天渊。
那是一道仿佛世界豁口般的壮阔之物。
在那道豁口后,并非无穷尽的一片黑暗,而是由各种颜色不断堆叠而成的恐怖混沌。
某些时刻,这看上去就像是神明漠然注视人间的眼睛。
“我知道你的来意。”
周美成似乎休息的不错,声音里不见疲惫:“只要你有正当的名义,天渊剑宗在元始宗复兴这件事上会支持你。”
怀素纸看着他说道:“贵宗的条件是什么?”
周美成笑了笑,说道:“坦白一些说,以元始宗现在的模样,就算我把想要的东西说出来,你也定然无法给予我,那又何必多言呢?就把这当作是一次借刀杀人,又或是本宗对人间局势的操纵就好。”
“至于更多的事情,岁月还算漫长,终究会有结清的那一天,没有什么好着急的。”
他笑容坦然说道:“我相信你,便相信以元始宗不会赖掉这一笔账。”
话外别有深意。
哪怕是顾真人飞升,天渊剑宗也有绝对的底气和实力,无所谓元始宗选择赖账。
以及这代价必然高昂。
“更何况本宗的支持很可能只停留在言语之上。”
周美成自嘲着又补了一句。
怀素纸认真思考片刻,神情同样坦然,说道:“我亦相信贵宗最终提出的要求会在合理的范畴之内。”
周美成微笑点头。
话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望向那道长存于天南尽头的巨大裂缝。
这便是双方初步达成协议了。
故而接下来的谈话便也随意许多。
“听闻这些天里你都在闭关?”
“不错。”
“这边的风景都看过了吗?”
“归晚带我走过一遍了,十数日下来,大抵都已看过。”
“说是群山,实则不过千篇一律的重复,倒是有些辛苦你把风景都看透了。”
“风景或许重复,但人终究是不同的。”
听着这话,周美成收回望向天渊的视线,看了怀素纸一眼。
怀素纸恍若不觉,继续说道:“今日事情既已决定,那我也到离去的时候了。”
周美成有些意外地怔了怔,安静了会儿,问道:“中州之战况已经这般危急了吗?”
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忙碌处理域外天魔带来的异动,无暇理会多余俗事,对中州如火如荼般的局势只是略有耳闻,知之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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