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不知为何,她现在很不想听到师父这两个字,每听到一次都会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感觉,而且不只是落在心上,亦是身上。
她不想让怀素纸发现这些异样,便不愿意沉默,认真说道:“你刚才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怀素纸的声音听着几分懒散,很有盛夏午后偷闲的感觉。
江半夏认真说道:“我是魔宗妖女,说话不算话是理所当然的,而我是你的师父,当然也能这样做,甚至比你做的更好,因为你终究只是一个徒弟。”
话音落下。
怀素纸沉默了会儿,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听着这声叹息,江半夏忽然变得有些紧张,但又觉得这紧张毫无道理,因为这就是她想要的。
直到这一刻为止,她还是坚定认为今日发生的这一切都是荒唐的,是不该存在的荒谬事实。
人世间可以多出一段师与徒之间的隐秘绯色传闻,却也只能是一段传闻,绝不能是一个为后世中人知晓的完全事实。
一念及此,就在她准备轻声告诉怀素纸,让彼此的荒唐就到这里,再也不要有下文的时候……
那紧抱着她的双手忽然松开了。
下一刻,不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怀素纸,不,那个逆徒再一次重复了自己不久前做过的事情。
所有的言语再次被堵住,所有的心思在这刹那间被淹没,只剩下那仿佛每一次都会更加美好的滋味。
还是甜,却不腻。
还是软,却不厌。
是让她甘之若饴的弹,与难以自拔的软。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是分开。
江半夏的身后还是那扇门,便不至于流离失所,只是青丝微乱。
几绺发丝黏在她的唇上,让她流露出了过往未曾有过的柔弱,与微惘。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吗?”
怀素纸看着她,声音平静而坚定。
江半夏说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抬手把微乱的发丝理至耳后,接着便往老旧教舍的讲台走去。
她自问自答道:“是因为我想到了你还伤着,是因为我不想让你难过,所有的这些被你理解成了自欺欺人。”
怀素纸没有拦下她,也没有说出嘴硬两个字,看着她的侧脸,认真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还是非要往回退?
江半夏听懂了。
“因为没有意义。”
她沉默了会儿,轻声说道:“一切终将离开,而且……已经没有多久了。”
怀素纸问道:“那个约定吗?”
江半夏嗯了一声。
很多年前,她们在最初那次分别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生死与共的约定。
在怀素纸登临大乘后,师徒之间将会迎来一次生死。
这个约定几乎贯穿了怀素纸的整个修行生涯,曾经是一片笼罩她往后余生的无边阴影,尽管后来师徒二人的关系渐渐变化,让这片阴影不再恐怖,但依旧真实存在着,未曾片刻消散。
“所以没有意义。”
江半夏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就到这里吧。”
怀素纸微微摇头,说道:“就是因为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所以这一切才更有意义。”
江半夏问道:“为什么?”
怀素纸的声音里满是理所当然。
“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想要一直活下去,证明永生这两个字是真实存在的。”
“而我通往永生的第一道难关,就是与师父你的约定,因为这是你说过的命中注定。”
“我不想死死在你的手下,便要动用一切手段让自己好好活着,所以让你喜欢我,让你知道你喜欢我,让你和我亲上三千遍,甚至是做更多更加深入的事情,只要能让你舍不得我,愿意死在我的手下,对我来说,这就是一件有着莫大意义的事情。”
她看着江半夏的眼睛,忽然微微一笑,说道:“还要我再继续解释下去吗?”
江半夏无言以对。
这个解释真的很有力量,像极了一个自私的人心中的真实想法……但,这不应该是出现在此时此刻的话。
怀素纸认真说道:“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不想将来的我背负任何可能存在的愧疚。”
“而且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对旁人是面上温柔而心冷,对我却是无论内外都温柔,因为我是你亲手养大的。”
她说道:“就算我把这些话都说出来,那你又会怎样呢?你最大的可能是什么都不做,那么我就可以在杀死你的那一天告诉你,我早就把一切都说出来了,是你太过愚蠢,不能怪我,便能在往后余生中无任何亏欠地活下去。”
江半夏沉默不语。
怀素纸看着她的眼睛,微笑说道:“所以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说完这句话,她再次走到江半夏身前,认真地把师父抱入怀里。
“你不打算放手了是吗?”
“嗯。”
“如果有人因为我的存在而选择离开你呢?”
“我之前就已经向你问过这个问题了,你告诉我,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存在,那就要必要去抓住。”
“如果我因为你的这个选择而决定放弃呢?”
“你不会的。”
“凭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师父,我们注定要在一起,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如果我对你喜欢的另外那些人有很大的意见呢?比如姜白,我就不怎么喜欢她。”
“要是你喜欢她,那我反而会担心,像我这样自私的人,没有任何办法接受你喜欢别的人。”
“……我想我说的喜欢,和你说的不是同一种喜欢。”
“那也不行。”
“未免有些霸道了。”
“我刚才很认真地和你说过的,我这个人就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毛病,既然你还是说自己喜欢我,那你现在就没有反悔的资格。”
……
……
对江半夏来说,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莫名其妙,全无道理可言。
在她最初的设想中,与怀素纸的这场谈话,将会是轻松愉快里带着些许不舍,然后舍弃不舍,平静继续往前的。
所以她才会来到那座泪桥,哼出那首旧的歌,重提一桩数千年的往事……
可惜的是,后来的一切未曾如她所愿般发生。
怀素纸以请教她人生大事为名义,穷追不舍,百折不挠,借千千万万个喜欢与否,让她再无任何回避余地。
事实上,如果现实仅止于此,那她或许也不会那么在意……毕竟言语终究只是言语,再如何刻骨铭心,仍旧不如切身体会那般留存长远。
此刻江半夏认真回想下来,只觉得自己的一切反应都已经被算中,落入此刻未曾设想之绝境,早已成为理所当然的注定。
她当然不喜欢,因为她是师父,是理应高高在上的那一方,却在这场争锋当中败得一塌糊涂……再无半点骄傲可言。
想着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她明明觉得自己应该不喜欢,却又无法为之生出厌恶的情绪……这可是欺师灭祖的大逆不道之举,哪有徒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师父拽进一间教舍里,说上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以后,又砰的一声抵在门上亲的道理呢?
万一别人听到那声砰,以为是我受到了你的威胁,下意识过来了呢?到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你对我做的事情,事情该如何收场?
就算不谈对大局的影响,那你可曾考虑过我是怎么想的吗?
江半夏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生气的道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始终提不起那些理应存在的情绪。
这很没道理,因为这些都是错的。
这很有道理,因为她喜欢她。
……
……
午后的阳光洒落陈旧教舍,古老的乌黑木板被映得分外明亮,窗外那株杨柳不见灰尘,片片绿叶灿烂。
时间仿佛在此慢了下来。
微风渐止。
江半夏不再沉溺在那些难以言喻的情绪中。
她转身望向怀素纸,仿佛先前一切不曾发生过,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怀素纸的声音有些冷淡:“不知道。”
江半夏沉默了会儿,视线落在窗外,又问道:“我们已经留在这里很久了,再不出去,外面的人可能真的等不及了。”
怀素纸微微挑眉,说道:“我们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江半夏很想说是的。
然而在出口的前一刻,她却莫名有些不安,就连脸都变得有些微热……应该是入夏后的气温升高,今日的阳光过分炽烈?
她安静了会儿,转而说道:“这样终究不好。”
怀素纸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在某些时候,一言不发往往要比千言万语,更加具有压迫力。
江半夏再次沉默,然后说道:“虞归晚和怀云还在等你。”
怀素纸叹息了一声,问道:“师父,都已经这这样了,你到底还要找多少个明知道我不会接受的理由来逃避?”江半夏无言以对。
怀素纸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要一个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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