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直到这一刻,很多人真正拥有了一种身处历史洪潮当中,每一步都身不由己的强烈感受。
“江教授或者说岱渊学宫的提议,原则上可以接受,但本质上是不行的,因为贵宗是毋庸置疑的邪魔外道,而修行界是有记忆的,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曾经做过些什么。”
南离神情漠然说道:“因此贵宗需要进行一次弃暗投明,证明自己与过去进行了割舍,现在这件事才有推行下去的可能。”
怀素纸说道:“加入道盟就是弃暗投明?”
南离看着她说道:“不错。”
怀素纸说道:“继续。”
“元始宗立派两万年,底蕴极深,于修行史上有着不可磨灭的烙印,本座作为道盟之主,对贵宗有意加入道盟深感荣幸。”
南离神情自若,缓声说道:“然此非寻常小事,贵宗理应为此事提供详尽信息以供审核和评判,方便本座及道盟做出最终的抉择。”
听着这话,众人的脸色更为古怪,心想这不就是要元始宗把自己的家底全部交代清楚吗?
更何况这件事通过与否,是元始宗所完全不能掌控的事情,这怎么可能被同意?!
怀素纸没有说话。
南离对此视若无睹,接着说道:“贵宗得以加入道盟后,无论在名义上还是本质上,这都将是道盟内部的一次分歧,而岱渊学宫作为举世公认的中立方,当然可以成为一位裁判,这便是我认为此事最为妥善的解决办法。”
不知何时,夜色已然笼罩住岱渊学宫。
今夜依然有雨,星光便无法落下,人间一片阴沉。
灯火散发出的光芒,为雨幕所朦胧,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光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此刻的诡异局势。
伴随着夜雨敲窗,灯火散落……
怀素纸的声音响了起来。
“为求人间之太平,本宗在原则上可以接受贵方的建议,但有几点需要稍作改变。”
她平静说道:“首先,弃暗投明这个说法,本宗不会接受。”
南离嗯了一声,点头说道:“这方面是我的考虑不周,贵宗素来好颜面,弃暗投明这四个字可以当我没说过,换做另外一个贵宗愿意接受的说法。”
怀素纸说道:“其次,本宗可以加入道盟,但这只会是在战后,而非战前。”
以胜利者的姿态。
这是她没有付诸于口,但所有人都能听出来的意思。
南离摇头,说道:“我想暮色姑娘您要清楚一个事实,这是一切进行下去的前提,而非谈判桌上的条件。”
怀素纸说道:“你我现在就坐在谈判桌上,此刻出现的所有言语,事实上就是可以谈的条件。”
南离还是摇头,说道:“这是底线。”
怀素纸看了看她,然后视线在道盟诸宗的人身上扫了一圈,提醒说道:“如果道盟真有所谓底线,此刻便不该有这么多人坐在这里。”
当两人以言语交锋之时,旁人都维持着沉默,就连江半夏都没有开口。
唯有雨敲窗声。
……
……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这场谈判结束了。
三方再次散去,脸色有着很多的不一样。
岱渊学宫的先生们难以维持平静,流露着明显的兴奋之色,因为他们看到了名留青史的可能。
如果这件事真的成功了,那他们将会是史书上绕不过去的那一笔,往后每个人谈论到这段历史,都必须要提到他们的名字,如何能不兴奋?
中州五宗以及其追随者们,神情不复昨日之低沉,情绪要复杂上太多。
有人认为这是一个可行的方向,至少可以考虑。
有人坚定认为这是与虎谋皮,不该对邪魔外道抱有任何的期望,理应放弃谈判。
更多的人觉得在明景道人身死后的现在,便与元始宗进行这样的谈判,是一种无耻到极致的赤裸背叛,但由于主持这场谈判的人是南离,以至于无人能把心中想法说出来。
——长歌门不止死了一位大乘真人,连山门都倾覆了,与元始宗是毋庸置疑的血海深仇,谁能用明景道人的死去指责南离?
清都山一行人的心情同样复杂。
出于利益上的考量,北境当然愿意看到元始宗进入道盟,以元始宗和中州五宗的天然对立,清都山和天渊剑宗将会迎来一位极好的盟友。
但问题是,怀素纸的存在却让他们无法如此纯粹,下意识为之生出强烈的担忧。
……
……
那幢小楼里。
谢清和直接问道:“这一切是你和南离提前商议好的?”
怀素纸往椅子走过去,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后答道:“不是。”
谢清和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再问下去。
虞归晚忽然说道:“以长生宗的作风,像这样的谈判必然是漫长且折磨的,你伤势未愈,再如此挥霍精神,会出问题的。”
怀素纸微微摇头,说道:“这次不一样。”
“南离不会让这件事拖下去,她今天之所以能说出那种话,必然是得到了莫由衷的彻底放权。”
她顿了顿,再说道:“无论如何,事情目前的走向都有利于我们,就算这场谈判再如何漫长折磨,我都会坚持下去。”
无论怎么听,这句话都是讨厌的。
谢清和揉了揉眉心,觉得好生疲惫。
虞归晚沉默不语。
云妖心想责任这两个字真是让人讨厌啊。
……
……
旧梅园中一片狼藉,尽是枯枝,唯有那一汪幽泉如旧。
江半夏站在泉边,与暗水中的自己对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刻钟后,庄高阳来到她的身后,认真行了一礼。
过去他之所以尊重江半夏,根本原因是利益的驱使,而如今他对她的敬意却要纯粹上太多。
道理很简单。
就是了不起这三个字。
放眼世间,不,放眼岱渊学宫近万年的漫长历史,有几个人能让正邪双方坐在一起谈和平?
“那些老人怎么解释?”
江半夏没有回头,依旧看着泉水,淡然发问。
话里提到的所谓老人,指的当然是逼迫暮色下场,上演那么一场丢人闹剧的学宫前代强者。
庄高阳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低声答道:“他们没有做出解释,认为我没有资格掺和这件事,希望与您亲自面谈。”
江半夏淡漠说道:“那就不用把他们当作是一回事。”
庄高阳闻言一怔,心想那些老人虽久违露面,但今天的事情已经证明了,他们对岱渊学宫仍旧有着相当的影响力,若是不做理会,很有可能节外生枝。
万一元始宗和中州五宗的谈判因此失败,未免太过得不偿失。
江半夏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说道:“那些老人眼里有人间,在事情正式失败之前,他们不会做出任何破坏。”
庄高阳沉默了。
这句话里别有深意,深在如今只是春天,而秋天很适合算账。
如果江半夏不顾众人反对,强自推行的这个决议最终失败,这群仍未心如枯水的老人,极有可能站出来发出自己的声音,以拨乱反正为名义,行清算之事。
在学宫近万年的历史中,有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了。
他想要劝说江半夏,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神情忧虑。
就在这时,泉水倏然生波。
一道龙吟声从中升起。
冷漠、嗜血、低沉,带着一抹疯狂的恐虐意味。
江半夏神情不变。
庄高阳的脸色却是骤然苍白,浑身颤抖。
因为他听懂了这道龙吟的真义。
——我恰好很久没吃过人了。
第三十六章 谈判的结束
江半夏觉得有些吵,说道:“安静。”
龙吟顿止,泉水骤静。
然后她转过身,望向庄高阳,交待说道:“接下来的这些天里,我不想再听到半点的吵闹声,明白了吗?”
庄高阳回过神来,识海中却依旧残留着那道龙吟声的恐怖,连忙点头应是。
这个交代的意思很直白。
那些老人伸出来的手已经被怀素纸斩断,但洒落的鲜血就在那里,很可能会被有心人借题发挥,让正在进行的谈判横生变故。
而他现在要做的,便是提前解决这些可能到来的变故。
“不要流血。”
江半夏接着补了一句。
庄高阳闻言,下意识皱起眉头,觉得这很不合适的时候,又听到了一句话。
“谈判不会一直维持下去。”
江半夏的声音很淡,如水般:“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做清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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