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她轻声说着,声音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平静宛如溪流。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殿门开始关闭,把如血般的暮光拦在了外头。
殿内一片幽暗,渐有烛光亮起,带来新的光明。
便在这光暗交杂之时,江半夏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中州上一次迎来战争是在一百二十三年前,即以长生宗与元始宗两派分别为首的那一场战争,在场许多人包括我在内,都曾经历过这场战争,深知战争带来的沉重伤痛与悲哀。”
“近些年来,修行界再次流行着一个说法,想必在座诸位都听到过。即古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因此我想为此做些事情,如果接下来注定要有一场战争,那不应该是百余年前的模样,至少不能让众生随之而动,死伤无算。”
她眼里没有看着谁,平静说道:“我以为这是岱渊学宫应该肩负的重任。”
没有哗然声,殿内绝大多数人还在错愕着,消化着隐藏在这番话里的真实含义。
从字面上的意思来理解,江半夏似乎是要双方把这场战争放在明面上,不再去涉及其他的宗门,至少是在生死之上不加涉及,而且她还希望这场战争是光明正大的模样?
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好生荒唐,心想这可是关乎生死存活的大事,无论动用何种手段都不为过,哪有光明正大的道理。
这个提议看似美好,但不管怎么看都太不切实际,以元始宗和中州五宗之间的实力差距,不可能接受这个提议。
更何况这两方就算真的同意了,谁又能确保一切真的能够按照规矩发展,不再重复百年之前的模样呢……
一念及此,殿内许多人忽然反应了过来,神情骤然一变,震撼难言。
下一刻,关于这个答案的解释出现了。
“岱渊学宫自立派至今,以天下之安危为己任,百年前如此,百年后更当如此。”
江半夏平静说道:“本宗愿为此竭尽全力,为修行界的和平而不惜一切代价,确保上述之言得以发生,这便是今日请诸位到此一叙的原因。”
话里的意思已然清楚。
岱渊学宫将会在接下来的这场战争中,把自己放在中立的位置上,不再像百年之前那般模样,站在元始魔宗的对立面上,与之为敌。
听懂话中不加掩饰的明确意图后,道盟诸宗的代表们再也无法继续平静下去,神情错愕至极,目光纷纷落在江半夏的身上,愤怒开口。
“你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吗?!”
“此事绝无此理,断不可如此行之!”
“还请江宫主深思。”
“这就是在和邪魔外道勾结!”
一连串的质问声与劝诫相继出现,回荡在大殿之内,无比吵闹。
就在这时,某些道盟强者突然注意到,那些站在身旁本该一并愤怒的岱渊学宫的人,此刻却意外的沉默了起来,眼神却又明亮。
如果往眼中深处望去,从中甚至能看到一缕蠢蠢欲动的意味。
于是很多人终于回想起来,对这群执拗的书生而言,这是一个极具吸引力提议。
让整个人间依循着自己的道理前行,是每一位读书人所梦寐以求的事情,如果江半夏话中所描述的景象真能出现,这甚至称得上是一份平天下的伟业。
谁能不为之而心动?
便在人心涌动不休之时,南离开口了。
“我不同意。”
道盟诸宗强者听到这四个字,心绪渐定,纷纷望向她,然后发现她的眼中唯有暮色。
“此事太过荒唐,无任何道理可言,根本就没有讨论的必要。”
南离面无表情说道:“因为战争早已经开始,死在过去的那些人,绝对不会同意这个说法。”
话音刚落一瞬,就有人站了出来,抢着开口附和这个说法。
那是玄天观一位白发苍苍的炼虚长老。
“现在再来做这种事情,东安寺前死的那些无辜的人怎么算,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就不值得去在意了吗?何等荒谬!”
老人的心情极为激荡,声音几近嘶吼,带着自家掌门身死在昨夜的愤怒,可谓凄然。
任谁听见这样的话,都无法继续平静下去。
怀素纸同样如此。
于是,她说出了踏入未央宫后的第一句话。
“关于这件事情我想澄清一下。”
她望向那位玄天观的白发长老,说道:“东安寺前,死在我手中的人没有谁是无辜的,因为那些都是你们的人。”
听到这句话,人们好生茫然地望向南离,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关于此事的真实答案,但却一无所得。
这让很多人生出不好的感觉。
南离似是准备开口。
就在这之前,那位长老怒极反笑,嘲弄骂道:“荒唐!你怎么不干脆说自己杀过的每一个人都是死有余辜的?你凭什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林晚霜身在殿内,却是极少数不愿掺和此事的人,始终冷眼旁观。
此刻听到这句质问,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心想这话换做世上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可信,但……怀素纸终究是不同的。
换做是她面对这个问题,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名字来反击,而且还能取得许多人的相信。
但这种下意识的信任终究是有限的。
故而怀素纸没有这样做。
她不再去看那位老人,望向坐在殿内最深处的江半夏,平静说道:“当时你就在神都,就坐在通天楼上,知道我的话就是事实。”
江半夏沉默不语。
众人见此一幕,心中顿时生出不安,转而望向坐在一旁的南离,只见她看似是面无表情,实则眼中已有寒意掩之不住。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
死在东安寺前的那些人,都是道盟的人,没有谁是无辜的。
南离深深地看了一眼玄天观的那位长老,看着老人如遭雷击般的模样,沉默片刻后望向怀素纸说道:“此事在拿出证据之前,不要妄自开口。”
这句话听似警告,实则所有人都明白,是不愿再往深处去探究的意思。
殿内再一次沉寂了下来。
暮色早已散去,窗外不见春日之余晖,为夜色所笼罩。
看着这一幕,很多人想起明景道人的死去,心中再次生出强烈的不安。
果不其然,自开场沉默至极的清都山,在这时候发话了。
“那就先抛开这件事不谈,来谈谈昨夜的那事儿好了。”
谢清和看着中州五宗的人们,微笑问道:“烦请诸位解释一下,为何在我来到学宫的第二天晚上,便能出现这等离谱的事情呢?”
殿内明明无风,听到这句话的诸宗强者却心生寒意。
谢清和的声音仍在响起。
“这是否代表你等在借本宗的到来,试图促成某些见不得人的目的?”
“这是否说明你等在无视当年道盟初创之时,所定下来的那些规矩?”
“这是否象征着你们已经不把清都山放在眼里了?”
她说这三句话的时候,没有刻意的激昂,没有半点的愤慨,始终微微笑着,是毫无保留地嘲弄。
正是如此,众人才因此而感到巨大的压力。
就连犹自悲愤的玄天观中人,此刻都沉默了下来,无法开口。
这句话换做是怀素纸说的,他们大可以不屑,但偏偏出自谢清和的口中,就必须要郑重以待。
谢清和敛去笑意,目光在殿内扫过一遍,冰冷至极。
然后她望向江半夏,认真说道:“清都山很高兴贵宗愿意肩负起如此沉重的历史责任,愿意为此给予力所能及的一切帮助。”
这句话是毋庸置疑的支持和站队。
哪怕在场的诸宗强者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猜到清都山会坚决支持岱渊学宫的中立,然而当这个事实真正发生的这一刻,所有人还是感受到了一道巨大的压力。
那道压力来自北境的无尽风雪,来自那座名为清都山的庞然大物,更是来自于那位尚在人间的绝代强者。
场间的气氛越发沉寂,压抑。
便在这时,暮色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给出了相同的答复。
“元始宗对岱渊学宫一直抱有敬意,无论百年之前,还是百年后的如今,因此本宗愿为此提议给予妥协与让步。”
这个回答还是在众人的意料之内,因为岱渊学宫的中立完全符合元始宗的利益,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眼见事情越发确定,正要变得无可阻挡的时候,南离再次开口。
“我还是那句话。”
她的声音里毫无情绪:“我不同意,无论你们说再多次,我还是不同意。”
江半夏淡然说道:“我没想过在一夜之内把这件事定下来,就像一夜的时间不足以结束这场战争那样,现在只是一个开始。”
所有人都听懂了话里的意思。
这件事不会因为一句简单的我不同意而停止,只要江半夏还是岱渊学宫之主,那就会尽全力把事情推行下去。
这将会成为她留在修行史上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南离闻言,沉默很长一段时间后,起身往殿外走去。
如果放在寻常时候,很多人会觉得这是一种极其强硬的表现,代表她根本不在乎这场议事的内容。
但这件事涉及到岱渊学宫的去向,中州五宗如何能不在乎?
于是这一幕落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更像是一个迫于无奈的选择,她必须要以此来中止暂停这场议事,不让局面继续恶化下去。
尽管如此,道盟诸宗强者依旧随之而行。
值此关键时刻,就算是悲愤如玄天观中人,都知道不能再生任何乱象,行事必须要一致。
怀素纸仍旧留在原地。
便与南离相遇。
在无数道视线里,两人简单的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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