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谢渊转过身,把这朵腊梅放在楚瑾的鬓间,问道:“怎样?”
“我又看不见。”
楚瑾随意说道:“但既然是你挑的,当然会很好看。”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江半夏始终没有停步,此时已经往前走出好一段路,与两人的距离渐渐遥远。
因为她很不喜欢这样的画面。
准确地说,她对楚瑾始终怀有意见,做不到毫无芥蒂地接受这位叛徒,拥有这样一个美好人生。
但她答应过谢渊,放下与楚瑾之间的仇恨,便不会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眼不见为净。
江半夏行至一方静室中。
天空还在降雪,云层厚重如山峦,黑压压连成一片,洒落阴霾。
静室内没有点灯,光线昏暗,有清冷寂静之意。
谢楚二人姗姗来迟。
也许是不好意思,谢渊尚未入座,便开口回答先前那个问题。
“天地再广,人间再美,可观的风景终究只有那么一些,久看难免生厌。”
他认真说道:“与其落到相看两厌的境地,倒不如让目光落在别处,去找些有意思的事情做。”
江半夏静静听完,想了想,说道:“有道理。”
谢渊笑了笑,笑容很是温暖,说道:“而且我作为父亲,终归是要为清和做些事情,好让她肩膀上的压力尽量小上一些,往后的日子过得舒服一些。”
江半夏没有说话。
如果她落得与谢渊一个境地,在走过人间四季,世间万物后,肯定也会生出相同的想法。
她为两人倒一杯热茶,然后再次问道:“你们这次来学宫是为何事?”
道盟的继位大典还未举办。
当初她和怀素纸约定好,要与岱渊学宫那些正在闭关的前代强者进行谈话的事宜,这时候才是真正开始施行,纸面上的计划距离成为事实,还有相当漫长的一段距离。
故而谢楚二人此次来到学宫,必然另有缘故。
“我们去了一趟天南。”
楚瑾忽然说道:“白泽比想象中的要健谈上不少,和我们聊了很长时间,但它要准备睡觉了。”
白泽与麒麟齐名,在修行界中堪称无人不知,作为天渊剑宗的唯一镇守,它最出名的却不是位于大乘巅峰的恐怖战力,而是通万物之情与知鬼神之能。
在它的庇护下,天渊剑宗鲜有落入算计当中的时候,在绝大多数时候都能维持超然地位。
但之所以是鲜有,而非从未有过,则是因为白泽有病。
一个严重到无法根治的病。
懒病。
大概是上了年纪后,无论人还是妖都会喜欢睡觉,白泽作为修行者口中的神兽,事实上的惊世大妖,在这方面也无法例外。
更重要的是,睡觉对于这种白泽这种境界的大妖而言,是让自己活得更为漫长的最好手段。
江半夏墨眉微蹙,不解问道:“偏要挑这时候睡觉?”
就连学宫里坐在倒数第二排窗边的学子都知道,修行界将要迎来一场剧变,彻底结束百年前那场未完的战争,白泽又怎可能一无所知?
——元始宗的历代祖师都窥觊着众生书,却对白泽始终兴趣寥寥,其根本原因是天渊剑宗太过霸道,很不好惹。
故而她对白泽知之不深。
“白泽的沉睡和顾真人很深的关系,但这个解释起来太过麻烦,所以我们不谈。”
谢渊顿了顿,接着说道:“白泽的意思是,接下来这一战你们的胜算最多只有两成。”
江半夏神情不变,平静说道:“然后?”
楚瑾面无表情说道:“有一个方法可以改变这个推断,让胜算直至五成。”
江半夏说道:“但你拒绝了。”
楚瑾想起当天听见的那句话,眉眼间流露出一抹强烈的厌恶,冷淡至极地嗯了一声。
见她如此,江半夏心中已有猜测。
谢渊接下来的话,则是直接证实了她的推断。
“那个方法很简单。”
他叹息说道:“我去一趟长生天峰。”
江半夏沉默了会儿,说道:“这确实是最简单的方法。”
然后她很自然地换了个话题,转而问道:“白泽还说了些什么?”
楚瑾神情微凝,说道:“未来。”
“未来?”
江半夏墨眉深蹙。
元始宗与长生宗以及玄天观,被誉为修行界最是擅长推演计算的宗门,对这两个字自然有着极深的了解。
如今的修行界一切推演法,本质上都是一种穷尽的手段,各家宗门的区别在于所采用的手段方法不同,仅此而已。
更关键的是,她作为元始宗的掌门真人,从未忘记过那个被历代祖师叮嘱的道理。
这世上不存在一个被看到的未来,因为当你的目光落在未来,未来就必然会受到你的观察的影响,从而走向另一个未知的未来。
再简单一些说,所有被看到的未来,事实上就已经不再是未来了。
因为它已经来了。
元始宗之所以将此道理历代口传,始终郑重,是因为这其中叙说着破解元始道典的最好办法。
元始道典可以搬弄因果,却无法倒果为因,因为因果的方向代表着时间的流向,而时间已经被证明是一条永远向前的直线。
当一位修行者的目光跃出时间长河,望向尚未到来的未来,那么随之而溅起的水花,将会直接影响不久后的将来,这会致使元始道典定下的因果紊乱,或是消散无形,或是不可控。
江半夏是元始宗掌门,对此无法不介意。
“是的,未来。”
谢渊有些感慨,说道:“我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反应和你相差不远,都觉得这有些无稽。”
江半夏沉默不语。
谢渊不介意,继续说道:“白泽当时对我说,它这些年一直在钻研如何解决看到未来后的影响,最终它选择了一个最笨的办法。”
江半夏看着他,沉思片刻后说道:“让溅起的水花变小?”
楚瑾漠然说道:“小到几近不存在,以此尽可能避免对它看到的未来造成影响,让一切如所见般发展。”
江半夏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问道:“白泽和你们说了一个怎样的未来?”
“一个很不好的未来。”
谢渊回想着当天的对话,说道:“飞剑,燃烧的天空,历史的尘埃,未至之物终将到来,一切的一切都在无限重复着,直至钟声响起,踏入终局。”
江半夏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唇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说道:“这已经足够多了。”
谢渊想了想,发现是这么一回事。
与最好故弄玄虚的道门中人相比起来,白泽给出的这番话无疑是足够详尽的。
这大概是和剑修相处太久的后遗症?
“这是已经被知晓的未来。”
楚瑾淡然说道:“不见得是否还能到来,更不知道是多久后的未来。”
事实的确如此。
当一个未来被太多的人知晓后,理应会产生相应的变化,除非推动这个未来到来的力量,已经强横到无人能阻的程度。
江半夏平静说道:“重要的是这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哪怕是白泽这样天生神通的绝世大妖,窥视未来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代价往往沉重至极,难以接受。
这也是像她和莫由衷还有明景这样的修行者,不愿看上一眼未来的根本原因。
推演计算再如何耗费心力,只要时间够长,最终都能养的回来。
“你是我认识中除却莫由衷外,最擅长推演计算之道的人,所以我才会特意来学宫一趟,将此事说与你知,希望你能借这个消息有所作为。”
谢渊的声音还是温和,而且诚恳:“我不喜欢白泽话里描述的这个未来,但这必然是我离开以后的未来,因此我在这件事上无能为力。”
江半夏看着他说道:“都是些身后的洪水,为何在意?”
“如何能不在意?”
谢渊认真说道:“我在这世上还有很多在意的人,如果真有这么一场洪水到来,我当然希望它能小些。”
谈话就此结束。
接下来的时间里,三人都没有再谈论未来之事,闲聊着饮茶说话。
阴云未曾散去,风雪再次落下,横贯梅园的那道溪流未曾冻结,水声悦耳。
天气如预期般坏着,影响不到人们的心情,却让住在龙泉中的青龙越发不快。
每当下雪的时候,它总会下意识想到自己那位可憎的对手,继而愤怒。
这种愤怒深刻地影响着它的情绪,以至于在静室用过茶的三人,行至泉水前的时候,青龙还沉浸在那些无意义的情绪当中。
谢楚二人来见青龙,只不过是赠予江半夏的一个借口,并非真正缘由。
此刻得见青龙的真实面容,心中也无失望情绪,反而觉得这才符合传闻。
岱渊学宫的内斗激烈程度举世闻名,毕竟学术派别之间的矛盾,往往没有让步可言。
既然无法让步,那解决的办法就只有一个。
见生死。
谁能活下来,谁就是正确的那一个。
这就是大道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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