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你赞同我的想法,是吗?”
“只能说不反对。”
“为什么?”
“因为忙的人不是你,是我。”
司不鸣微微一怔,旋即笑了出声,不复先前的平静淡然。
事实的确如此。
当初莫由衷闭关之前,亲自将长生宗甚至整个道盟的事宜,分成明暗两份交到二人的手中,程安衾得到的就是后一份。
以不惹尘埃的通透心境,踏入人世间最为阴暗的一面,处理所有见不得天光的事情。
她手中所执掌的权力确实不如司不鸣,但要是换个角度来看,这份不需要面对世人审视的权力,反而有更多肆意挥洒的地方。
换做寻常修行者,很容易就会被这种权柄所引诱堕落,这也是莫由衷决意要让程安衾结束平静修道生涯的缘故。
如今道盟的情报系统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重大纰漏,程安衾作为主事者当然无法置身事外,只能从东海深处匆匆赶回来,将蓬莱宗的变故抛下。
“我需要你的支持。”
司不鸣神情认真说道:“也许荒唐,但我认为道盟在这件事情上,和怀素纸有着共同的利益。”
程安衾沉默了会儿,说道:“你应该清楚,现在道盟,或者直接说八大宗的老人们,心里到底有多么惧怕怀素纸。”
像临川道人这样习惯了聪明的局外人,总喜欢猜测道盟不准世人直呼怀素纸的名字,是迫于清都山给予的沉重压力,是不再小谢的谢掌门要为自己的道侣洗白,抹去暮色之名。
然而所有在五年前,亲身赶赴北境,有资格坐在那条船上,有资格深入梵净雪原的局中人,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谢清和,或者说清都山,从未在这方面对中州五宗给予要求。
怀素纸这三个字之所以被讳莫如深,连提都不能提,到了只能用那个人来代指的缘故,是因为……道盟八大宗的很多长老早已被她吓破了胆,相信此人真有希望让道盟倾覆。
这是他们从飞舟上坠落,又被迫于无尽风雪中如凡人步行,再亲眼见证林轻轻的那场惨剧后,一致得出的想法,甚至执念。
如果可以动手,他们将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怀素纸。
——当然,这个不惜一切代价的代价里,并不包含他们的性命。
“道盟现在的政治正确,便是对付元始魔宗,或者说杀死怀素纸这个人。”
程安衾看着司不鸣,一字一句说道:“我说句不客气的,你现在就是在和整个道盟对抗,你再继续坚持下去,你觉得那些老人会怎么对待你?”
司不鸣闻言沉默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随意说道:“你说的是对的,但又有什么所谓?”
“你和我都很清楚,我们手中的权柄是来自于掌门真人的,只要掌门不开口,只要掌门还活着,那谁也奈何不了我们。”
他望向栏外,看着缓缓飘来的白云,笑着说道:“如果那群人真能把掌门给请出关,把我打落尘埃,那一走了之就是了。”
程安衾没有说话。
“你坚持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怀素纸和姜白有旧,以她的性情,必然会为万劫门的事情倾尽全力。”
“但我们现在连万劫门究竟发生了什么都未查明。”
“所以回到上一句话,有怀素纸愿意去为我们冒这个险,何乐而不为呢?”
“你有没有想过,裴应矩有可能因此而死?”
“那是万劫门的山门,裴应矩不是这么好杀的,就算她真的做到,肯定也会暴露自己的底牌。”
“然后?”
“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些老大人们,让他们抓紧这个不可错过的机会,往万劫门走上一趟。”
“最后?”
“无论结果怎样,我觉得道盟都会清净上不少,当然,最好是那些老大人们把怀素纸给杀了,道盟大患自此平息,大家都愉快。”
司不鸣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程安衾看着他的眼睛,从中找不到半点笑意,皆是冷漠。
“怀素纸不可能猜不到你的打算。”她说道。
“我没想过隐瞒自己的想法。”
司不鸣敛去笑意,说道:“这本来就是钓鱼,还是直钩钓鱼,不是愿者怎会上钩?”
程安衾说道:“顺便再把藏在道盟里面,像岳天这样的元始宗内鬼都钓出来吗?”
司不鸣嗯了一声。
……
……
万劫门所处中州西北之地,地势极高,风光自成一派。
无数高山奇峰与夹在其间的草甸,阳光映照之下,万般庄严,明媚如画。
一望无际的旷野高原与如海般的一个又一个的湖泊,风自远天来时,在湖面上推起的层层波浪,远看有如仙人俯身为人间梳发。
怀素纸却独坐在一条寻常溪流边钓鱼。
然后。
她一条鱼也没钓到。
她也不失落,更不着急,因为钓鱼本就是不是她的目的所在,而且别有收获。
她留在这里的原因,不是借钓鱼来思考万劫门的变故,而是这条溪流的尽头是一处小湖泊,湖底有地热,形成了一眼温泉。
云妖现在就在那里泡澡。
泡澡之前,她很是热情地邀请圣女殿下一起,果不其然地被拒绝后也不失落,还是很高兴地泡起了澡。
对云妖来说,行走人间的意义就是发现,以及经历未曾经历过的事情。
无论泡温泉还是卤煮朱雀,都是她想做的。
日落西山之时,云妖美滋滋地从温泉里出来,偷懒化为原形,去到怀素纸的肩膀上,继续前行。
根据道盟刻意送来的情报显示,万劫门之乱起于三年前,距离已有千余日。
万劫门的乱象对西北与西南一带,造成了极其巨大的影响,为凡间带来了诸多隐秘传闻。
那些传闻九成以上都是假的。
因为万劫门早在三年前就进入了封山的状态,根本没有消息自山门内传出来,与世已然隔绝。
在最开始的时候,道盟对封山一无所知,对万劫门的沉默更是不以为然。
修行界皆知万劫门最爱造劫,以为那时候的沉默是裴应矩深感危机,决意为突破大乘造劫,以一时之沉默换来举世震惊。
故而当道盟发现情况不对,一切都已经迟了。
这三年间,中州五宗为了维护局势稳定,一面将万劫门的变故按下来,一面命人前往西北,希望弄清楚这场变故的真相。
然而。
一切都无济于事。
在明景道人重伤未愈,梁皇正在闭关感悟雪原一战所得,元道远忙碌某事,莫大真人尚未出关的如今,中州五宗根本找不到大乘境的强者出手处理此事。
这也是司不鸣在得知怀素纸前往西北后,不顾中州五宗那些遗老的反对,执意为这位道盟最大敌人提供情报支持的根本缘故。
然而说是要什么情报就给什么情报,事实上怀素纸得知的并不多。
那些每过一段时间到来的消息,多是万劫门山门一带的天地灵气流动,地脉与灵脉的变化,深入万劫门山门之内的消息,少之又少。
为此,自岱渊学宫来的某封信中,藏有某人亲自推演得出的结果。
——绝凶。
以江半夏的境界进行推演,还是得出这样一个结果,足以证明万劫门的那场变故,绝非寻常。
怀素纸对此早有预感。
以姜白的境界,如果不是这种层级的凶事,又怎能留得下她?
夜色悄然笼罩四野。
怀素纸在高原上行走,看似缓慢,不见其疾,事实上却是举步便数里过去。
裙袂翻飞似舞,猎猎作响。
云妖趴在她的肩膀上,好生不解地嗷呜了一声。
这声嗷呜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在问怀素纸,你之前慢慢都是慢悠悠的,为什么今晚忽然就赶起路来了?
“我没钓到鱼。”
“啊?”
云妖的眼里一片茫然。
怀素纸平静说道:“但我钓到了鱼肚里的纸。”
云妖想了想,还是懒得变成人,就趴在她肩头嗷呜。
“那张纸被泡了很长时间,如果不是藏在鱼肚里,早就被泡烂了。”怀素纸说道。
听着这话,云妖非但没有释疑,反而更奇怪了。
她跟着圣女殿下行走人间这么久,知道在道盟初立之时,为了将修行大道普及天下,将基础功法送入每个寻常百姓家,曾经耗费了不少的力气钻研,最终成功造出一种纸。
这种纸造价便宜之余,更是极其耐久,寻常火烧水浸都无法破坏。
近五千年过后,如今的人间所用的几乎都是这种纸,又或者是更好的纸。
但无论是哪一种纸,都不会被流水轻易腐坏的。
怀素纸没有对此做出解释。
因为她也无法确定这背后的原因。
她转而说道:“万劫门位于西北的最高处,这里的每一条溪流,每一片湖泊,或多或少都能溯源到万劫门的山门之内。”
云妖微微歪头,看着怀素纸没有嗷呜,反而显得更加困惑了。
怀素纸接下来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我一直都很奇怪,如果万劫门是陷于内乱,以姜白的境界,怎么会找不到机会向外界传出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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