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在怀素纸从那些前代强者神魂中得到的记忆来看,想要在那个冰冷的永夜中活下来,坚持到云妖的再一次苏醒,对自身神魂的要求极其苛刻。
炼虚之下,绝无半点可能。
当然,这是对维持自我的要求。
如果对维持自我的执念,无所谓神魂在漫长夜色中被消磨干净,再诞生出一个原先模糊记忆的自己,那确实可以无止境地永生。
但,那真的还是同样的存在吗?
观海僧不这么认为。
所有艰难度过漫长永夜的前代强者们,都不这样认为,为了维持住神魂的存在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哪怕自身已然千疮百孔,无时无刻都在痛苦着。
这或许执着,但换做是怀素纸,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云妖明白她的意思,很是难过地嗷呜了一声。
它每次醒过来后,都找不到能和自己说话的子民,便是这个缘故。
问题在于,它要是离开了,便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吗?
“我不知道。”
怀素纸平静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
云妖沉默。
怀素纸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自嘲,然后说了很长地一段话。
“所以我才会说,这是一个很不成熟,过分天真,想当然到极点的办法。”
“这其中存在很多的问题,比如你要是离开了北境以北,那个世界是否会随着你的离开,而进入新一轮永夜当中。”
“再比如你的离开,究竟会给人间带来怎样的变化。”
“再再比如,清都山同意让你离开吗?”
“如今的北境还在因为你的苏醒,万物不断诞生出灵智,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如果这是因你而存的变化,不只是清都山,整个人间都会反对你离开北境以北。”
“再再再比如,这个世界会怎么看待你的选择呢?”
“它会阻止你的离开吗?”
“如果它真的阻止了,那我们真的能跨过这道天堑吗?”
“而我说是为你不惜一切代价……可是我又能在这件事里做些什么呢?我真的能对自己给出的办法负责吗?”
“更关键的是,在你走过人间,亲眼看过人间的风景之后,很有可能还是觉得这个你活了数万年时光的地方才能让你真正舒服。”
“那时候的你是否会产生强烈的悔意呢?”
“所有的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未知的,是无法预测的。”
怀素纸安静片刻后,缓缓敛去笑容。
她看着云妖,低声说道:“对不起,我只想到了这样一个愚蠢的办法。”
……
……
云妖轻轻地嗷呜了一声。
它的情绪很是低落,却还是往怀素纸的身上蹭了蹭,也不知道是从圣女殿下的身上寻找抚慰,还是在单纯的安慰。
然后它望向怀素纸,从那双略显黯然的眸子,看到了很多很多的歉意。
不知为何,它忽然间生出了很大的勇气。
于是它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
……
“嗷呜!”
一声嗷呜,云妖不再停留在原地,带着坐在肩上的怀素纸,去往这个世界的最顶端。
就像是鲸鱼破海而出。
就像是朝阳起于东方。
下一刻,这最后的五里距离被它瞬间越过,仿佛错觉般。
整个北境以北就这样突兀地出现了,出现在怀素纸的眼前,不做任何保留。
是被月色晒成清冷雪原的云海。
是那道无形的完美的圆屏障。
是终于看到尽头的纯白之柱。
是位于最高处的那轮明月。
是云妖的眼睛。
月色落在怀素纸的身上。
而她沉浸在这从未有人得见的风景中。
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个壮阔而又虚无的世界,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感动。
然后,怀素纸知道了心中的感动从何而来。
因为就在下一刻。
云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还是那一声嗷呜。
它很认真地对怀素纸,自己的圣女殿下说:“我想试试,因为我真的很想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但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你。”
怀素纸看着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声音微涩说道:“谢谢,谢谢你的相信。”
云妖很是不满意她的低落,高昂地嗷呜了一声。
如果怀素纸没有听错。
那云妖的意思应该是那三个字。
——不客气。
PS: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所以现在还是白天,这样说当然是借口。
昨天直接昏睡了有十四个小时,睡得心满意足,很幸福,这一章也还算满意了。
至于,白天没有更新的事情,抱歉啦---
第九十五章 云妖也要飞升!
在这一声嗷呜落下后,怀素纸闭上眼睛,打了一个响指。
下一刻,所有无用的累赘的影响判断的情绪,都被她尽数逐出了识海,只剩下了绝对的理智。
按照剑修的说法,这是剑心通明的境界,而道门则习惯将其称之为天人合一。
怀素纸开始思考如何才能把那浮于纸面的想法,落在实处。
事实上,早在行走死后荒原的那些天里面,她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被用来思考这个问题,但那时候终究不如此刻心静如水。
清都山的立场,姜白的选择,师父的态度,谢楚二人的想法,道盟得知此事后是否会不顾一切阻止,以及……最重要的顾真人的剑锋所向。
云妖想要离家出走,只是稍微想一想都有如此之多的问题。
更别提它真的离家出走后,又该在何处安身。
如果说此心安处是吾乡,那它当然是会选择跟在自家圣女殿下的身边,怀素纸自然也不会拒绝这个未来。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到时候再说吧。
怀素纸微微摇头,认真思考自己即将面临的问题。
片刻后,她睁开双眼,以指为笔借月色挥落一封长信,将其卷入长天当中。
旋即,一道漆黑的流光在北境以北的无边苍白中突兀浮现,向南方的人间疾驰而去,如流星。
这封信自然是去往清都峰顶,去谢真人手中的。
怀素纸与这位天下第二只有数面之缘,自然谈不上是熟络的,但在那屈指可数的谈话当中,她大致明白了这位绝代强者是怎样一个人。
谈不上不理世事,因为他对人间仍有眷恋。
称不上不惹红尘,楚瑾便是明证。
谢真人更像是一个身处困境中成长起来的谢清和,因为后者如今成熟起来的模样,渐渐地有些像前者了。
都有些不喜欢说话,因为这对父女都知道自己不善言辞,不想说错话,便干脆不与外人多说话。
处事亦然。
都是遭遇挫折后仍能冷静下来,能够清楚理解所肩负的责任,并且承担的人。
更有趣的是,他们在某些地方都有明显的愚蠢。
当然,这对父女在其他的很多地方都有不同,然而根本的脾性上确实颇为相似。
与这样的人谈话谈判,最好的方式永远都是真诚,不作任何保留。
就像当初那座残寺,怀素纸平静而真挚地对谢清和说出自己真实身份那样。
此时她以长天所携的剑书,上面完完整整地描述了关于云妖离家出走的想法。
在剑书的最后,她顿挫片刻,还是作出了一番恳求。
怀素纸从没有求过人。
——江半夏那次不能算,那次是撒娇。
她甚至也知道以谢真人的性情,不大可能理会那些只有情绪的文字,但云妖如此信任她,那她理应要尽所有的努力。
目送长天离去,怀素纸思考片刻后,再写了一封截然不同的信,以不动明王剑送出。
这封信是给的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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