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于是你心生感激,纵使觉得此行太过莽撞,依旧不假思索,便要动身去救那人,哪怕辛苦遭逢一趟所得尽皆付诸东流去,不足惜。
然后。
与你说话的人再告诉你,被割了的绳子曾系在你家的马的脖子上,箱子是放在你床下的那个箱子,里面藏着你最为珍视的宝物……
那匹马。
当然就是你的马。
这就是司不鸣此刻的遭遇。
……
……
司不鸣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在梁皇面前坐了下来,偏头望向窗外被风雪阴影笼罩的夜空,忽然觉得人间好生吵闹。
家里的老人太过短视,眼前唯有那几枚铜钱。
还未长大躲在屋檐下的年轻人,总想着抛头颅洒热血。
对门高楼里喜欢弹琴饮酒的姑娘们,早已无家可归,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便在路上唱着病得快死的歌谣。
那算命的瞎子听着歌儿,饮了一壶糊涂酒,翻墙撬门到主人家里窃走了那宝箱,解开困住马儿的绳子,便要远走高飞,快一番恩仇。
司不鸣甚至能够想到那瞎子的心路历程,找不出半点儿差错。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人世间的悲欢就算可以相通,吵闹依旧是吵闹,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梁皇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可以理解你的一切决定。”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他不会对司不鸣接下来做出的一切选择,发出自己的看法。
司不鸣沉默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谢了,但那时候你应该也是这个态度的吧?”
梁皇没有说话。
便是默认。
司不鸣缓缓敛去笑意,神情漠然说道:“我不会因一己之私而毁大局,这点您可以放心,不过我需要得到该有的补偿。”
“可以。”
梁皇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我已经答应了南离,将会在接下来清都山与云妖之战中出手,因此你的补偿只能放在这之后。”
司不鸣皱眉问道:“与云妖一战中出手?”
梁皇平静说道:“我和南离都认为,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修补中州与北境间的裂痕,哪怕修补的裂缝只在表面,也是值得的。”
司不鸣没有反对,因为这是对的。
中州五宗想要维持道盟的存在,那这确实是有必要的选择。
更何况连梁皇自己都同意了,愿意承担起与云妖交战所存在的风险,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此行你可有收获?”梁皇忽然问道。
司不鸣说道:“有所得。”
梁皇想了想,没有再问下去,转而说道:“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与楚瑾的谈判不必着急在一时半刻。”
司不鸣接受了这个提议。
原因十分简单,他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做好心理准备,才能与楚瑾展开一场正常的谈话,而不会被对方必然奇怪的目光给刺痛,情绪失衡。
——任谁知道他被出卖后,还要为出卖他的人穷心尽力,都会发自内心地觉得奇怪,就算不觉得他疯掉了,也会给予他怜悯的目光。
就像片刻前的梁皇那般。
司不鸣站起身,向房间外走去。
走在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问道:“明景为什么失败了?”
以明景道人的性情和行事习惯,在决定让他成为‘罪魁祸首’之时,必然会制定好相对应的计划,不该轻易失败才对。
这其中必然存在极大的波折,不会轻描淡写。
“是岳天,他为你在最关键的时候说话了。”
梁皇想着那日雪原上发生的事情,声音再次变得艰涩:“但在我看来,真正致使明景事败的那个人不是岳天,而是……怀素纸。”
听到最后那三个字,司不鸣神情骤变,睁大了眼睛。
他微张着嘴,很长时间没能说出话,最终竟是沙哑了嗓子,低声说道:“怀素纸?”
梁皇叹息说道:“是的,如果没有怀素纸坚持到底,我相信包括楚瑾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接受你是罪魁祸首这个结果。”
话至此处,他忽然想到那位孤身登上飞舟,与中州五宗对峙的岱渊学宫之主,补充了一句:“还有江半夏,她也不会接受。”
这件事太过讽刺。
以至于梁皇也为之感到羞愧。
司不鸣的情绪更加复杂,无法言语。
他没有与梁皇道别,就这样沉默着离开,彻夜难眠。
想来往后很多个夜里,他依旧会想起这段往事,无法入眠。
他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去对付解决的敌人,最终却成了他毋庸置疑的救命恩人。
这是何等荒唐的事情?
这是何等痛苦的事实?
再如何强大的人,都会被此刺痛,难以接受。
就像你耗费莫大毅力,白了头才越过山丘,却发现前方早已有人在等候,风华正茂。
……
……
清都山上。
程安衾站在悬崖开辟的牢房门前,看着坐在牢房内的明景道人,沉默不语。
就在片刻前,她从这位玄天观掌门真人的口中,得知了梵净雪原上发生的一切,没有半点的遗漏。
明景道人在这件事上,竟是真的如实相告,不曾为自己辩解半句。
这当然存在程安衾与此事有关,但不如司不鸣那般有关的缘故,但也足以证明他是真的无悔。
“就算再重复上一次,我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因为怀素纸必须死。”
明景道人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程安衾眼帘微垂,看着地面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出卖同样会让中州五宗产生不可弥合的裂缝呢?”
“两害相较,当取其轻。”
明景道人淡然说道:“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程安衾说道:“哪怕遗祸无穷?”
在道盟统治世间的近五千年时光当中,八大宗里总会有那么几个脑子出了问题的掌门真人。
无论他们有多么的白痴,做了多么愚蠢的决定,最大的代价也只是退位,不会受到任何的追究,更不会有性命之忧。
然而明景道人在梵净雪原上做的那些事情,就是在送司不鸣去死。
这在坏了持续数千年的规矩的同时,更让中州五宗的掌门之间该有的那份信任,变得不再稳固可靠。
当中州五宗不再合作无间,如何能抵御来自北境与天南的压力?
明景道人看着她,神情怜悯说道:“遗祸无穷总比直接死去,分崩离析来得要好。”
程安衾叹息了一声,说道:“再见。”
明景道人闭上眼睛,平静说道:“一切都是为了存在,这是南离在长歌门山门倾覆后,对门中师长弟子说过的一句话。”
程安衾停下离去的脚步,转过身望向他的眼睛,讥讽说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道盟是正道的联盟,不是魔道的联盟?”
“一切为了存在?”
她毫不客气嘲弄说道:“当你以此为借口,去牺牲别人的性命的时候,这种存在就注定会迎来消逝,因为错误的手段是不可能换来正确的结果。”
这正是她坚持与司不鸣寻找证据,证明怀素纸就是暮色的根本原因。
明景道人不为所动,说的话还是那个意思,坚定如初。
“如果道盟不复存在了,那还有什么可以消逝的呢?还有什么对错可言的呢?存在是对错的前提,是分出正邪的前提,是一切的前提。”
听到这句话,程安衾终于无言以对。
她放弃了这场谈话,转身离开。
明景道人看着她的背影,平静说道:“终有一日,你会知道我的选择是对的。”
程安衾没有回头,骄傲嘲弄说道:“我虽然成不了怀素纸那样的人,但我绝不会变作你这样的人,请您不要再侮辱我了。”
……
……
当世间诸事发生,中州五宗之间生出一道不可弥合的裂缝之时,北境以北的荒凉世界依旧如前。
那道如流星般的剑光,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北境以北的深处奔去。
在剑光后,是一道正在汹涌奔流的天河,其声势之恐怖,堪称举世无双。
然而这道天河再如何奔涌,终究还是不如那道剑光。
怀素纸御剑而行,云妖坐在她的肩上,湛蓝的眼睛是无法掩饰的愉快。
它当然也可以有这样的速度,但前提是抛弃化身,回归真实,哪里能有现在这般惬意?
“嗷呜!”
云妖低声呼唤。
怀素纸专心御剑,无法具体分辨话中内容,问道:“你是说这是你的第一次?”
云妖点了点头,见她无法太过分神,谨慎地嗷呜了一声,对自己的第一次做出了更加详尽地描述。
上一篇:苍空战旗
下一篇:全民领主:变身成为亡灵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