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云妖从这只蝼蚁的身上,感受到了危险。
让它死去的危险。
它知道,那颗参天巨树所在的位置是清都山,那只看似渺小却强大到足以杀死它的蝼蚁,应该就是当代的执印人。
在它继承到的那些记忆当中,千万年来清都山的执印人,把它一次又一次的杀死,逼迫它留在这个地方,永远无法前行。
这一次想来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云妖的情绪不禁变得低落了起来。
好在它很快就想到了自己的圣女,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这一抹希望就像是船锚,坚定了它的神智。
但也仅此而已。
不久后。
寒雾弥漫。
阳光被淹没。
北境风雪再起。
……
……
清都山上。
谢清和站在谢真人的身后,看着他对那封怀素纸所书的密信,沉默至今仍一言不发,生出了极大的好奇心。
她作为送信人,是真的没看过信上所言。
一道叹息声响起。
那是来自谢真人的叹息。
他放下这封密信,指尖轻弹,便有雷火自虚无中出现,让这张信纸从未出现过在人间。
“这信上到底说了什么?”谢清和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谢真人沉默了会儿,说道:“尽是荒唐。”
谢清和微微一怔,难以置信问道:“难道是……素纸她写错了吗?”
“不是。”
谢真人顿了顿,又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她写的都是错的,但她不可能写错。”
梵净雪原发生的那场变故,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
就算没有那阵忽如其来的风雪巨浪,将万千道法与法宝冻结成冰,他也会出手确保怀素纸能好好地活下来。
没有出手,便是旁观。
旁观到底的他,更能看清那阵风雪是来自于云妖的意志。
“那……父亲你要怎么做?”
谢清和小心翼翼问道。
谢真人轻声说道:“云妖身上有很大的问题。”
谢清和说道:“要等这些问题得到解答?”
谢真人嗯了一声,然后说道:“但不见得能有答案。”
听到这句话,谢清和咬了咬下唇,低声问道:“那到时候,父亲你就要去北境以北了吗?”
谢真人说道:“嗯。”
这不是因为他认为云妖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劫数,也不是他认为飞升的机缘就在这生死一战当中,而是他别无选择。
哪怕苏醒后的云妖什么都不做,那道深渊将会越走越前,以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前行,将整座梵净雪原淹没,将清都山吞噬,将整个北境化为己有。
这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唯有让云妖再次陷入沉睡,才能让这一切停止。
谢清和微仰起头,看着父亲高大的背影,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谢真人转过身,望向她说道:“不必着急,北境以北前进的速度比起先前,已经慢下来了许多,还有时间。”
谢清和轻轻点头,走到古树的最前端,看着父亲眼中所见的风景,心想真的能有很多时间吗?
……
……
雪原上。
怀素纸立于一处山丘之上,看着那九艘飞舟化作的焦黑残骸,与残骸之后的那株枯树。
她没有显露身形,引来旁人的注视。
于是那些正在忙碌的人,便仍旧在忙碌着。
姜白忽然说道:“这次你给中州带来的最大损失,不只是明景为囚,还是这九艘被摧毁的飞舟。”
这九艘飞舟是中州五宗耗费无数资源堆砌出来的战争兵器,每一艘的建造周期,对修行者来说都是漫长的。
一时半刻间,中州五宗根本无法弥补这九艘飞舟带来的空缺。
怀素纸听着这话,想了想问道:“当年本宗山门倾覆的时候,你应该在场吧?”
“嗯。”
姜白说道:“但我可没有出手。”
怀素纸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没问你这个。”
就算当时百年前姜白出手了,她也不会因此而感到愤怒,对百年后的姜白生出责怪之心——因为这是一件很没道理的事情。
但她还是有些好奇,便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不愿出手?以莫大真人的行事风格,不可能不向你做出邀请,而你也像是会凑这种热闹的模样。”
姜白淡然说道:“莫由衷当然请过我,为了让我出手,他甚至给我许诺了一大堆的条件。”
这句话里没有说的是,当时莫由衷给予她的承诺,已然比得上不久前在眠梦海上,司不鸣给予她的条件了。
那时候的她确实心动了。
然而到了最后,她还是毅然决然地拒绝了莫由衷。
“所以你为什么拒绝?”怀素纸问道。
姜白的眼神顿时明亮,微笑说道:“你很想知道?”
怀素纸想都不用想,便能猜到这个笑容背后的念想,摇头说道:“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姜白怔了怔,旋即恼火了起来,盯着她说道:“你赶紧给我好奇!”
怀素纸知道她为何而恼火,但着实无法理解这种恼火,便不说话了。
“不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
“什么意思?”
“我确实好奇你为什么拒绝,但还没有好奇到要付出代价的程度,这样说你应该能够理解?”
“……怀素纸,你这人是真的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不想告诉你了,等你改天被人杀了,我去你坟头祭拜烧纸,给你倒酒的时候,再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吧。”
“我不喝酒。”
“你都死了,我管你爱不爱喝。”
“有道理,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事情?”
“什么事?”
“我还很年轻,你却老了。”
“……你想死吗?”
怀素纸不说话了。
姜白有些生气,对她翻了个白眼,说道:“像这种话少说,你真喜欢说,那就去给你师……”
话没能说完。
因为这次换做怀素纸生气了。
她面无表情说道:“闭嘴。”
姜白见她如此,忍不住摇头叹息了起来,虽是不言,但一切已尽在不言中了。
明明师徒看着都是那般冷静模样,遇事也确实是冷冷静静的,可当外人当着她们的面提起另外一个的时候,便随时都能着急起来。
真是师徒情深啊。
这般嘲弄想着,姜白没有真的闭上嘴巴,而是很自然地换了一个话题。
“按照这样的速度,再走三天左右,我们就能到北境的边缘了。”
“到了那里你就走吧。”
“不用你提醒我也会走,我想说的是,你要不要稍微改变一下主意?”
“嗯?”
怀素纸望向姜白。
姜白认真说道:“我还是认为你这个决定风险太大,与收益不成正比,而且常在河边走,裙角终究是会湿的。”
怀素纸沉默片刻后,轻声道谢,说道:“但这件事终究是要有人去做的。”
她抬起头,看着又一次弥漫在天地间的无尽风雪,认真说道:“每迟上一天,都会有不止一个的人死去。”
姜白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苦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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