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怀素纸说道:“嗯。”
“你好像一点儿都不紧张啊。”
姜白有些好奇问道:“难道你就没想过,就算明景闲不出手来,中州五宗也还有别的大乘能出手吗?”
怀素纸平静说道:“在天机术算一道上走的越远,越是会坚信自己的判断,或者说心中的感觉,深信不疑,我师父是这样,莫大真人和明景道人也是这样,没有任何区别。”
她沉默片刻,接着说道:“但其他人总会去想更多,需要有足够真切的证据,才说服自己出手,所以无论是元道远还是梁皇,都不会轻举妄动。”
姜白看着她感慨说道:“你确实聪明。”
事实的确如此。
就像巡天司和寻真峰此刻还在观望,迟迟没有进行围杀,一是时间还未完全合适,二是能够做决定的那个人,此刻还在综合各方面得来的消息,进行详尽的考虑。
而在姜白的神识感知当中,方圆百里之内并无大乘气息出现,足以证明怀素纸的判断是正确的。
当然,元道远暂且不提,毕竟无归山的功法真的很慢。
太虚剑派却是不同,梁皇作为大乘境的剑修,纵剑万里杀人并非什么难事。
如果真的发生战斗了,他哪怕在太虚剑派的山门中,亦可直接介入战斗。
“你接下来要去哪?”
姜白重复问道。
在数日前,阳州城结束戒严的时候她就这样问过,当时得到了一个令她怕颇为不满的答案,现在呢?
怀素纸说道:“修行。”
姜白想了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点头说道:“也对,你早就该踏入化神了,硬是拖沓到今天,着实有些可惜。”
“问题是……”
她看着怀素纸不解问道:“偌大中州,有哪里能让你静心闭关修行的呢?”
中州,归根到底是中州五宗的中州,强如清都山和天渊剑宗坚持数千年时间,都没能渗透进来多少。
怀素纸不想回答,随意说道:“你猜?”
姜白闻言微怔,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说道:“你又不是你师父,不曾修习天机术算之道,何必学她说这样的话?”
怀素纸心想这当然是因为她足够气人,而自己也被气得够呛。
想是这般想,她却不曾付诸于口,因为这是她和她的事情,与外人并无关系。
除此之外,也是因为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元垢寺,这个姜白明言过自己不喜欢的地方。
“既然你不想说,而时间也还早,谈谈别的吧。”
话至此处,姜白忽然笑了起来,满是自嘲说道:“我没想到她竟然把长生果留在你身上,她是真不怕我违背誓言,对你动手。”
怀素纸看着她说道:“谁让你怕死?”
姜白缓缓敛去笑容,似是因此感到不悦,但最终还是没有表现出愤怒。
她沉默了会儿,突然问道:“那你呢?”
怀素纸说道:“嗯?”
“你就不怕死吗?”
姜白幽幽说道:“以元婴之躯拉开道一弓,这跟找死真没什么区别,黄昏把长生果留给你,抱的想法只能是以这枚果子,弥补你亏空的寿元。”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很刻意地提到了黄昏二字,就是想让黄昏听见。
——元始道典之玄妙所在,她作为当世辈分第二的强者,又怎能不知?
海风声呼啸也呜咽,被船身铭刻的阵法过滤后,化作拂面不寒的轻柔春风,带来阵阵涛声。
怀素纸静静听着,望向天上那轮明月。
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她想着旧皇都落幕之前的那些画面,想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轻声说道:“自然是怕的。”
难得重活一世,这一世起初还是那般倒霉,要不是被那人捡了回来,她早就死了。
这么难得的幸运,她又岂敢不珍惜,不想着好好活下去?
姜白看着她说道:“但你还是做了不惜命的事情。”
怀素纸望着那轮明月,忽然想起今天江半夏说过的那些话。
“修行高于一切,生死更在其上。”
她平静说道:“但人生在世,总会有一些事情,比修行和生死来得更加重要。”
听着这话,姜白若有所思,没有再在此问下去,很自然地换了一个话题。
“我很好奇,你拉开道一弓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让黄昏非要把长生果留在你的身上?”
“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话倒也对,那你我做个交换吧。”
“如何交换?”
“为什么我想要用昊天钟和你换道一弓,你觉得这个秘密怎样?”
“你先。”
“为什么?”
“你不是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啧,好吧。”
姜白叹了口气,仿佛无奈地答应了下来。
“万劫门的修行之道存在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简单些说就是万般劫气入体,但经过历代先贤以及我的改善,这个问题已经被最小化。”
她不着痕迹地吹捧着自己,说道:“万劫门弟子,在正常修行的情况下,只要对这方面多加注意,就不会影响道途,遗憾的是这是自我以后才做到的事情。”
话至此处,事情已经明朗了起来。
姜白显然是在这方面出了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五百年前,我以造劫之法将真灵不灭身修至巅峰,欲要与顾老乌龟决战,借他剑锋再行破境之事,但是……”
她故意没有把话说下去,微微笑着,等待一个捧场。
怀素纸却不如她所愿,说道:“但是顾真人没有理你。”
姜白顿感无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那时候的天渊剑宗出了些事,顾乌龟彻底闭关不出,到了我也找不出来的程度。”
怀素纸微微蹙眉,说道:“以你的性情,竟然不以灭门为要挟,把顾真人逼出来?”
“清都山天渊剑宗和长生宗,之所以被称为上三宗,是因为他们真的足够强大,不是世人闲着无聊吹捧出来的。”
姜白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我求的是破境,不是求死。”
怀素纸说道:“继续吧。”
姜白收回视线,望向辽阔海面,感慨说道:“那时候的我还很年前……”
听到这句话,怀素纸着实没忍住,提醒了一句:“两百岁的年轻吗?”
姜白嗯了一声,坦然说道:“那时的我心尚未老去,自然年轻。”
怀素纸不说话了。
“总之,年轻时的我还不够明白,世间万物都有代价的,尤其是劫气。”
姜白嘲弄说道:“我以劫气将真灵不灭身修至巅峰,就连天劫也耐我不何,但也沾惹了数之不尽的因果,陷入了无法飞升的境地。”
怀素纸隐约明白了。
“我这一身因果难以了却,唯有斩断,但最锋利的那把剑避着我走,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姜白看着怀素纸说道:“道一弓,是我飞升的最大希望所在。”
道一弓作为人世间仅有的七件仙器之一,可以让一切不应存在的事物都消逝,自然也能真正破除她的真灵不灭身,让她一朝洗净尘埃,踏上飞升大道。
“我已经说完了,该到你了。”
“嗯。”
怀素纸行至船头,望向不断生出又消逝的浪花,平静说道:“大概是一百年吧。”
话音落下,姜白沉默了。
今夜只余风浪声。
……
……
同一个夜,岱渊学宫深处,姜园那座小楼。
屋内没有点灯,窗也是关着的,自然漆黑一片。
江半夏还维持着最初的模样。
她看着那个木盒子,看着那已经过了明路的长生果,自道出逆徒二字后,沉默至今。
然而哪怕这么长时间过去,她还是做不到平静,还是忍不住生气。
某刻,她忽然咳嗽起来,没有用衣袖去遮掩,自唇间喷溅而出的血水如墨泼洒,染红了一片。
仿若梅花盛开那般。
最鲜艳的那一朵花瓣,留给了那个木盒。
星光自窗户的缝隙间艰难洒落,变得很是虚淡,却把那朵血梅映出了别样的美丽。
江半夏看着那朵血梅,沉默片刻后,伸手取过了那个木盒。
一声轻响。
木盒被打开。
有淡暖红光跃出,照亮了整个房间。
那是长生果的颜色。
如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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