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这个想法当然是迁怒的,是毫无道理的,代表他的道心在连番打击之下已经彻底破碎,不复存在。
但也正是如此,陆南宗再无半点迟疑和念想,就要祭出最后一击。
就在这时,怀素纸忽然做了一件事。
她神念微动,让长天与朱颜改及云载酒消失,只留下不动明王一剑。
看着这一幕画面,所有人都愣住了,茫然想道您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下一刻,怀素纸的声音响了起来。
“杀这样的你。”
她对陆南宗说道:“一剑足矣。”
第九十一章 天下无双,何足挂齿
怀素纸向来自信,但从未自负。
岱渊学宫之道可以概括为一句话:吾以吾心代天心。
再往简单去总结概括,那就是四个字。
我意天下。
像这样的道路,修至深处必然会让修行者执念大盛,因执念而不断强大,直至死去或者飞升。
故而当那份执念被否认之时,修行者必将遭受到最为严重的反噬,受伤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道心支离破碎不算罕见,也有过直接坠境的例子。
人生如此相信三百年,直到某日,心中的那幢高楼倏然崩塌。
与此相比,坠境又算得上是什么?
死亡也不足为奇。
陆南宗早在多年前,心中那股执念就已经有所改变,不再仿佛当年那般,故而他没有坠境也没有身死。
但当他如此认真地向怀素纸阐述论证了一番,力图证明自己没有让岱渊学宫历代先贤蒙羞,只要离开这里他仍旧是那个为世人所敬仰的大人物的时候……
有钟声响起。
于是,陆南宗的道心在那一刻彻底破碎。
故而,怀素纸轻描淡写说出了那四个字。
……
……
天光渐移。
怀素纸右手执剑,居高临下地看着衣衫褴褛的陆南宗,神情淡漠如雪。
忽有风起。
有剑吟声随之而起。
那道剑吟声并不森然,亦不凄厉,宁静以至悠远,平缓而至清雅,令人发自内心地感到轻松愉快。
就像是那春日午后那微暖的阳光。
旧皇都的天光,仿佛也因此变得温柔了,如梦乡中。
自怀素纸行走世间以来,有很多人听到过这道剑鸣声,知晓这是那禅宗的不传真剑大日如来,不会为此感到意外或者陌生,这种初见时的情绪。
然而此时此刻,听闻这道剑吟声的人们,却发现其中隐有改变,因此而皱起眉头,却怎么也找不出其中的不同之处。
通天楼上,诸宗的掌门真人的视线落在怀素纸所执剑锋之上,神色不由微微诧异。
以他们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这把剑的不凡之处,心想这怎么又冒出来了一把九阶的飞剑?
哪怕是天渊剑宗和太虚剑派这样的地方,能够与之并肩的飞剑亦是屈指可数。
那这只能是来自于元垢寺了。
梁皇忽然说道:“这事还不一定。”
裴应矩叹道:“境界上的差距着实太大,不是功法和法宝所能弥补的。”
明景道人沉默不语,心想要是暮色能这样死去,与陆南宗一并死去,那就是最好的。
届时,江半夏想必能顺利坐上学宫之主的位置,完全符合中州五宗的利益。
周美成没有说话,神识落在旧皇都上空,忽然噫了一声,声音里有着些许凝重。
楚瑾听到这一声轻轻的噫,顿时放松了下来,不再准备强行出手救人。
……
……
自那道剑吟声响彻天上地下,让人们的思绪为之而动,甚至产生言语,时间长不过片刻。
放在寻常时候,片刻时光已经足够陆南宗镇压击杀怀素纸,一次十次百次千次万次!
奈何现在的他距离油尽灯枯只剩一线之差,看着像是一个临终前的老人,事实上也是。
道心破碎,陆南宗无法再以血为墨号令天地,便只能用最直接的方法。
他随风掠至半空,与位于石阶尽头的怀素纸对视着,然后再变成俯瞰,褴褛衣袍被吹的猎猎作响。
与此同时,剑吟声依旧平缓如溪水,不曾激昂奔涌入江流。
陆南宗当然不会等待下去。
这不是寻常切磋,不是长辈对于晚辈的指点,而是一场生死之战。
他早已后悔自己先前和怀素纸说了太多的话,要是他一言不发直接杀人,事情是否会有所改变?
他这般悔恨想着,心中的恨意更浓。
也许是真的恨到了极致,陆南宗莫名觉得道体与神魂乃至道心碎裂的疼痛都变得轻了。
他难得感到几分畅快,身影于赫然间消失。
下一刻,崇圣寺的上空凭空出现了一团浓雾,就像是某种事物被撞破了!
接着,有一道宛如雷鸣般的巨响骤然炸裂开来!
轰!
陆南宗倏然间出现在那辆轮椅前,不顾自身严重伤势,用尽了最后的那一缕真元,向坐在轮椅里的怀素纸轰出一掌。
这很有可能是他修行生涯的最后一击,故而他没有任何保留之余,还做到谨小慎微,不留一丝破绽。
陆南宗对此有着无限的自信。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境界,哪怕此刻已经万不存一,还是要高过怀素纸太多。
这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哪怕坐在轮椅里的人是全盛之时的怀素纸,面对这一掌也只能退避三舍。
如果她非要迎接,那唯有是横剑身前,并且全力运转真灵不灭身。
然后,怀素纸就会像曾经被她一剑斩飞的那位无归山真传弟子,在大地上留下一道极深的沟壑,直接通往目之不能及的地方。
如陆南宗所想那般。
那道剑吟声尚未至高昂处,剑势便也无法凝聚,剑光自然落不下来!
仓促之下,怀素纸不由惊慌失措,脸色变得无比苍白,眼中有惧意生出。
她再无选择可言,咬着下唇,悔恨莫及,只能强行唤出云载酒挡向这一掌。
终究还是来不及了。
掌落宛如山倾,大地随之而颤抖震动,紧接着才是一道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回荡在这处天坑当中。
以剑与掌为中心,一道恐怖的气浪想四面八方席卷而去,直接摧毁了沿途的废墟,向十余里外的天坑壁面撞去,然后倒卷回来,再行肆虐。
那辆轮椅已经消失了。
怀素纸也不见了。在轰鸣巨响与恐怖气浪的掩饰之下,大地悄无声息地被撕裂了开来。
一道通往视线尽头仍不见终止的沟壑,出现在陆南宗的眼中。
也许是这一掌轰出了他心中的那些郁郁与悲愤,他此时的感觉比之先前好了太多。
那些来自于道体残缺与道心碎裂的痛苦,竟然在渐渐消失着,不再缠绕在他的身上,于是他的身形不再佝偻,再次挺直了腰身,一如从前。
怀素纸已经败了。
长生道果近在眼前。
陆南宗冷冷一笑,没有着急去摘下这枚果子。
他御风而行,很轻松地来到了那道沟壑的尽头,不像之前那般连拾阶都辛苦。
他低头,居高临下俯瞰着躺在沟壑里的怀素纸,看着这位狼狈难看至极浑身是血的女子,嘲讽说道:“你现在明白了吗?”
怀素纸没有回应。
陆南宗看着她,冷笑斥道:“我故意留你一命,是我对你的仁慈,让你在死前认清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怀素纸还是不说话。
陆南宗寒声喝道:“你我都在争长生,你凭什么能做出那种可笑嘴脸,还敢来教训我?!”
也许是人之将死,怀素纸无力反驳,只能沉默。
陆南宗对此全然不觉,声音里的愤怒越来越多:“你连我一掌都接不下,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我最后收手了,你早就已经死了,真是可笑至极!”
怀素纸还是很平静。
陆南宗的愤怒还未消散,怒骂道:“你给我睁开眼,好好看一下现在的自己有多么丑陋,多么的难看!”
这一次怀素纸没有再沉默下去。
她睁开双眼,眼神还是那般的平静,找不出半点将死前被连番羞辱的怒意,清澈而深远。
就像是一面镜子。
陆南宗怔住了。
那面镜子里有一张脸,脸上沾满了血污,眼角有着几道极深的皱纹,其中藏着很多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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