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
阴府中,那片宫阙。
阴帝尊立于宫殿后的露台上,不像以往那般仰望天空,而是低头俯瞰黄泉。
与许多凡间修行者想象中的不一样,黄泉并非愤怒的,反而是安静的。
静的就像是死去了那般。
一泉死水。
这是最好的形容,更是一种事实。
从阴帝尊与前皇朝一并陆沉直至黄泉后,道盟为求断绝阴府的延续,八大宗联手阻断轮回,至今已有四千年。
故而怀素纸才会说阴府终究是无根之水,坍塌只是时间的问题。
阴帝尊想着这些往事,缓缓抬头望向那片虚假的天空,耳边仿佛再一次响起了怀素纸的话。
是阳光与枝头的鲜花,是很多的姑娘以及笑声。
是故土故里难舍,是祭祖以告先烈在天之灵。
哪怕是阴帝尊也罢,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听到这些话后,确实心动了。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很久没有站在那万人中央,感受着万丈荣光了。
就像怀素纸说的那样,天道再如何无常,终归需要一个缘起。
如果他错过这一次机会,那接下来该等待多久,又一个四千年吗?
阴帝尊神情微沉,自言自语说道。
“为何偏是这件事?”
“只要你随便换做另外一件事,不是先帝的传承,朕都可以干脆答应你。”
“你是怎么得知那枚果子的,不可能是长生宗,难道是元垢寺吗?”
“时间到了,但那枚果子肯定缺了最重要的东西,没道理熟透。”
“那谁来付出那个代价?”
“不能是我。”
阴帝尊低声说着,思考着这些问题,眉头渐渐皱起。
……
……
神都,夜雨未曾停歇。
某座偏僻的宫殿,灯火悄然熄灭,与夜色融为一体。
姜白推门而出,撑开手中那把油纸伞时,一道声音自殿内响起。
“我送你。”
说话的人是裴应矩,这位万劫门的当代掌门。
“嗯。”
姜白没有拒绝,自顾自踏入雨中,向被夜色雨幕遮掩的远方走去。
裴应矩跟了上去,没有撑伞却不见半点雨落在身上。
他低声说道:“你意已决?”
作为万劫门的当代掌门,他当然清楚姜白的真实身份,偏还要用这种称呼,自然是为了避免来自道盟内的怀疑。
道盟内乱的迹象,就连街头茶肆坐着的寻常修行者都能品论一二,身处高位的他又岂会一无所知?
万劫门在明面上没有大乘强者坐镇,哪怕手持昊天钟也罢,还是被世人认为居于八大宗末流,与长歌门没有太大区别。
裴应矩在过于一直把这种看法当作是笑话。
然而……现在这个笑话很有可能成真,他无法不为之而担忧甚至是惧怕。
“我意已决。”
姜白没有看他,说道:“此事无须再提,无人可阻。”
裴应矩沉默了会儿,转而问道:“那份名单我已经拟好了,你过目一下?”
说话间,他递了一张白纸到伞下。
姜白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纸上的十个名字,说道:“第一和第二换一换,不要让天渊剑宗继续旁观下去。”
裴应矩点头,继续说道:“元始魔主的位置是不是太低了一些?”
姜白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让她垫底。”
裴应矩不再多言。
姜白淡漠说道:“不要问我去哪里,更不要试图跟踪我,我不想说第二遍,你知道了吗?”
裴应矩低头应是,就此停了下来。
片刻后,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姜白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骤急的秋雨中,不知所踪了。
他沿着原路返回,走到那座宫殿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在门与门的缝隙之中,有人留了一封崭新的信。
裴应矩神情凝重。
他和姜白在雨中的谈话并不漫长,连半刻钟都不到。
谁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当中,留下一封信给他?
一瞬之间,他想出了无数个可能,但最终还是无法确定下来,到底是谁送来的这封信。
于是裴应矩取下了那封信,如临大敌般拆开。
信上的笔迹很漂亮,瘦而不失其肉,见之足以让人心神愉悦欢快。
然而裴应矩在看到信上所言的那一刻,却像是坠入深渊,浑身冰冷透彻。
仿佛先前没有落到身上的雨水,都在此时一并汹涌着到来。
那张信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昊天钟亦为她所弃。”
……
……
离开神都那座无名分的皇宫,姜白撑着油纸伞不曾走远,踏入一处寻常小巷。
神都的历史极为漫长,几乎与道盟同岁,其中自然埋藏着很多值得为人说道的过往。
比如这条寻常巷陌的深处,有一座破落已久的府邸,名为姜园。姜白行至巷尾,看了一眼认不出模样的木匾,伸手推开了姜园的门,往深处走去。
姜园的风景很寻常。
不是寻常好看,而是寻常的破烂。
园中该有的未曾缺少。
小桥流水,只是溪水已浅,小桥木残。
假山叠石,然而山已倾塌,乱石四散。
那片曾经葱葱的绿茵,如今早已野蛮生长,深如一盈绿水。
姜白走到一幢楼前,隔着残破的门望向里头,发现曾经的画像都已经消失了。
“真是不肖子孙。”
她心生感慨,自言自语说道:“怎就沦落到这个程度的呢?”
是的,姜就是她的本姓,姜园就是她曾经的家。
然而当她某次闭关再出世后,姜家就因为某个大逆不道至极的后人,彻底得罪道盟而一朝破落。
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因为那时候的她想着断尘缘,不让姜家子弟因为自己而骄纵放肆,刻意掩埋了彼此的关系,却没想到会有那场惨剧的发生。
据她后来问话,听闻姜家沦落的那天,似乎是一个很不错的艳阳天?
那位大逆不道的后人,没有死在那个艳阳天,反而活得很不错。
这些年来,世间甚至听了那个后人的道号便会感到恐惧。
“黄昏啊黄昏……”
姜白微微一笑,笑容里满是自嘲,感慨说道:“我真是后继有人了。”
第十六章 我对小姑娘没兴趣
姜白收起那把油纸伞,推门而入,来到祠堂里。
秋雨越发急促,进屋后寒意不减反增,给人的感觉更浓郁了。
夜风不知疲倦地吹着,敲打门窗,就像是满座废园的惨死鬼都醒了过来,痛声怒斥着那个大逆不道的后人,希望祖宗为此降下惩罚。
姜白的神情很淡,没有太多的变化,先前那自嘲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
对她而言,故地重游的唯一意义并非坚定道心,而是确定自己与这世间残存的因果。
“从这个角度来想,我大概还要感谢你?”
姜白轻声说道,觉得这话有些意思,折身回到雨中找到一株花树断了一根枯枝。
她念头微动,那枯枝便重新焕发了生机,有梨花盛开于枝头之上。
这一切自然至极,没有半点违逆天时的意味,就像是这枯枝完整经历了一个四季。
万劫门最高境界之玄妙,由此可见一斑。
姜白持着那有如新雪般白花盛开的树枝,再次踏入那座祠堂,放在了桌案上,以此为哀思。
“现在想来,你们也是该死的,怎么就让别人连饭都只能伴着姜吃呢?姜家有那么落魄吗?”
她平静说道:“我对黄昏并无爱憎,甚至我还很欣赏,自己能有这么一个晚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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