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巨擘日行一善 第195章

作者:风停雪

  怀素纸想要说些什么,但始终想不到,于是安静。

  江半夏也不说话了。

  暮色早已散去,夜色弥漫开来,星月渐显。

  今夜的星光不再璀璨,月色倒是明媚,为人间浸上一层淡淡的霜衣。

  一番秋雨洗过后,整座城都变得干净了起来。

  两人沿着河畔而行。

  河水倒映着万家灯火,随着不时到来的秋风微微晃动,与水中月相映成趣,画面很是漂亮。

  怀素纸看的不多,江半夏对此倒是很感兴趣,常常驻足观赏——可能这就是她来到这里的原因。

  她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这时候的安静无疑是美好的。

  江半夏偏过头,看着灯火映照下的怀素纸侧脸,看着她那明亮的眼睛,忽然说道:“你该走了。”

  怀素纸很是不解,问道:“不是说好一起去处理九山的事情?”

  江半夏神色不变说道:“我现在改主意了。”

  怀素纸望向她的眼睛,认真问道:“那你是有事要让我去做?”

  “没有。”

  江半夏微笑说道:“我还有好些年可以活,便觉得你没必要去为这些事情耗费心力,你现在该做的是抓紧时间修行,争取在我手中活下来。”

  怀素纸最不想谈的就是这件事。

  江半夏知道她不想听,还是说出来,为的就是要赶走她。

  怀素纸静静看着,等待一个理由。

  “今天和你说了这么多话,我真的很开心,甚至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江半夏微微笑着,低头望向那条明亮的河流,声音有些遗憾:“但你我都该知道这是一种错觉。”

  忽有风起。

  那河中倒映出的万盏灯火,就此变得支离破碎,什么都不剩下。

  “世事从来多变,平静终不可久。”

  她抬起手,把微乱的发丝捋至耳后,平静而坚定地说道:“我们不能沉溺在这种虚假当中。”

  怀素纸也望向水面,说道:“所以我们更应该珍惜难得的平静,道理不该如此吗?”

  江半夏轻声说道:“对我来说,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已经很满足了。”

  怀素纸声音微冷说道:“我们见面的时候是黎明。”

  江半夏怔了怔,很是意外这句话里的不满,旋即心里生出一阵甜意。

  她没有让这甜意流露出来,唇角却不自知地微翘着,就连语气都轻快了起来:“那你是要违背师命吗?”

  怀素纸看着她说道:“我在和你讲道理,你不要这样和我说话,很烦。”

  江半夏没有退让的意思,微笑说道:“道理我先前已经说过了。”

  怀素纸微微蹙眉,想要反驳,却没来得及说话。

  “无所谓了,毕竟你自幼就喜欢爱犟,没有几次愿意听我的话。”

  江半夏看着怀素纸的眼睛,笑容更加温柔,说道:“但你再继续坚持下去,就是大逆不道,是欺师灭祖了。”

  她顿了顿,接着补充了一句话。

  “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怀素纸无话可说。

  当一个人决意蛮不讲理的时候,她有再多的道理在手也没有意义。

  江半夏重复说道:“走吧。”

  怀素纸沉默了会儿,说道:“那年你也是这样对我说的,我当时没有同意,现在也不会同意。”

  话里的那年,指的是她们定下那个约定后,发生的一场很是激烈的辩论。

  那场辩论最终谁也没有赢。

  两人自那天开始分开,不太习惯地过上没有对方的生活,再艰难地去习惯孤身一人,在传闻当中知晓彼此,随着时光的流逝越发陌生起来。

  直到去年春天,她们才在学宫里再次相逢,却还是要装作不认识对方的模样,刻意说着彼此心知肚明的话……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段关系?

  后来,怀素纸又一次被江半夏惹到生气,生气的理由是后者又擅自做决定,总是莫名其妙地想着为了她好。

  那次生气让她揭开了那层薄纱,说穿了那层关系,于是江半夏便也不高兴了。

  就像此时此刻的怀素纸。

  两人相处起来,总会如此,却又甘之若饴。

  “不要对我说什么大逆不道,道什么欺师灭祖。”

  怀素纸越想越是生气,看着江半夏的眼睛,面无表情说道:“这本就是你要我对你做的事情。”

  “但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江半夏很高兴她的坚持,亦能感受到她此刻的情绪,但不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怀素纸的声音很冷:“所以我只能听你的话?”

  “谁让你打不过我呢?”

  江半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怀素纸的脸颊,得意说道:“你登临大乘的那一天,也是我们决出生死的那一天,这辈子你注定只能听我的话了。”

  怀素纸感受着那指尖划过脸颊时,带来的真切温暖,眼里却只有一片寒意。

  “就到这里吧。”

  江半夏为怀素纸理好发丝,又认真整理了一下衣襟,退后打量了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转身离去。

  只是刹那,怀素纸的眼前就再也无人,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是错觉。

  唯一曾经存在的证据,仅剩那指尖留下的余温。

  怀素纸可以动了。

  她转过身,望向身旁那道河水,只见那万盏灯火已经重新凝聚到一起,有笑声自寻常人家中响起传来。

  风景如前。

  平静喜乐而美。

  ……

  ……

  江半夏回到了那片池塘。

  她站在池边,静静看着水中月,眼里的情绪很淡。

  不和怀素纸相处的时候,她本就是这么一个人,对世事没有太多执念,习惯安静。

  元始宗对她而言,更多是一种早就无法放下的责任,她的眼中从未有过名为复兴的野火。

  过往岁月中,旁人在她身上看到的那些笑容,那些并不冷漠的话语,都是浅于表面的。

  唯有怀素纸才能看到真实的她。

  这代表今天她所有流露出来的情绪,都是真的。

  江半夏很喜欢这如同曾经的今天,喜欢今天听到的每一句话。

  无论是怀素纸对她的抱怨,还是训斥,又或者纵容,都是她喜欢的,听上三千遍也不会感到腻味的。

  所以她才会那般坚决地让怀素纸离开,不留任何的情绪,不讲半点的道理。

  理由有很多,但真正重要的,让江半夏决意如此的只有一个。

  她不想那天到来的时候,彼此的痛苦因为今日的温暖成倍增加。

  那是她不愿看到的。

  “谁让我们偏生是世人眼中的魔头呢?注定了与世为敌,一生不得清闲呢?”

  想着这些事情,江半夏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自嘲意味。

  她自言自语说道:“与其无止境地去做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直到死也看不见结局,倒不如一走了之来得干脆。”

  话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怀素纸已经不在身旁,自己为何还要说话呢?

  如此看下来,她的离开是对的。

  江半夏这般想着,开始回忆今天的一切,不知觉地说话给自己听。

  “难道马尾辫不好看吗?”

  “以前你也给我弄过的吧,我当时还夸了你,怎么轮到你就不乐意了呢?”

  “明明是个姑娘家,打扮一下怎么了?总是黑色的裙子,连亵衣都是黑色的,就不腻味的吗?”

  “可惜我当年修的不是劫运经,否则今天哪有楚瑾的事情?”

  “真是可笑。”

  “你还笑我嫁不出去,那你怎么不稍稍想想,这天下间谁敢娶我呢?”

  “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你和那谢清和的婚事。”

  “还问我想不想死,究竟我是你的师父,还是你是我的师父?”

  “哪有像你这样的徒弟?”

  “也罢,反正你也是大逆不道惯了,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还是很不舒服啊。”

  “你说我无人可嫁,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那我让你娶我,这真的很像是玩笑吗?”

  “就算这是玩笑,你也该先应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