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怀素纸身上时,有人貌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某个角落,然后惊呼出声。
此时道成山下颇为安静,虽有修行者不断下注的声音,但都压的极低,生怕打扰了正在登山的怀素纸。
此时这一声惊呼响起,人们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正抬着手,指着一个站在角落里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
他大声喊道:“你就是之前在富春江畔无恶不作的那个人!”
站在那个角落里的小姑娘,不是谢清和还能是谁?
在这男子大喊出声之前,她当然也是在看着怀素纸,眼神分外明亮。
忽然之间听到这句话,谢清和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望向说话的男子,然后才明白了。
此时的她仍旧以道法遮掩了容貌,看着只是一个寻常的小姑娘,到此凑个热闹而已。
这也能被发现,只能说明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什么叫无恶不作?”
谢清和望向那个男子,不悦说道:“你这人可不要乱说话。”
话音刚落,一道粗粝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确实不能乱说话。”
一位老妇人从学宫人群中缓缓走出,时不时咳嗽两声,望向说话的男子,冷声警告说道:“要是你敢无辜污蔑这小姑娘,老身便是舍了这身骨头,也要责罚你一番。”
在不远处,沈依澜微微蹙眉,心想邹缪这老妇人怎么出来了?
而且这句话……显然很不对劲。
“在下境界低浅,但为人向来诚实,怎可能污蔑人?”
那名男子涨红了脸,指着谢清和愤怒说道:“此人前些天在富春江畔胡作非为,不知捣毁了多少亭台楼阁,害的满江鱼儿翻肚,这些都是事实!”
话音落下,山下一片躁动。
就连先前觉得这是一场闹剧,不甚关心的人,此时都望向了谢清和。
邹缪听完这句话,盯着谢清和的眼睛,神情阴沉问道:“此人所言是真是假?”
受万人注视,还是这种不带善意的目光,寻常人早已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清和自然不是寻常人。
当初东安寺大殿那场议事她没有参与,一直留在殿外等待,没有见过邹缪。
此时的她只觉得这个老妇人真是莫名其妙,凭什么开口就问她是真是假。
她看着邹缪问道:“你谁啊?”
邹缪怔住了。
“你这人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
谢清和哪里会在乎这种沉默,毫不客气说道:“先不提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来质问我是真是假,我就问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先前那些没有反应的那些人,听到这句话后也都怔住了。
邹缪醒过神来,看着谢清和忍不住冷笑出声,心想自己本以为怀素纸就够嚣张了,没想到今天还能遇到一个更嚣张的。
“老身凭什么没有资格?”
老妇人盯着谢清和,面无表情说道:“你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我在学宫授课将近百年,不知教出了多少学生,教你绰绰有余。”
听到这句话,岱渊学宫的弟子微微低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负责主持开启碑林一事的那位教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却囿于某些原因,无法阻止。
谢清和对这番话只说了两个字。
“笑话。”
小姑娘看着山下的人们,强调说道:“真是笑话。”
邹缪冷笑不止。
“你就别在这里笑了。”
谢清和看了老妇人一眼,望向远处岱渊学宫的弟子,直接问道:“你们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人告诉过她,她笑起来真的很难看吗?”
话音落下,场间一片死寂。
连那幢高楼上,八大宗的强者们都愣了一下,然后在心里承认了这句话。
道成山下的学宫弟子,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直接蹲下来,哪里敢回答这个问题?
那位教授实在看不下去了,向前走了一步,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
谢清和的声音又响起了。
她本就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人之一,被人骂乳臭未干岂能忍声吞气?
更何况怀素纸此时不在她身旁,她也不用故作温柔可爱,可以稍微找回从前的嚣张本性。
“而且我是真不知道活得久有什么好炫耀的。”
谢清和看着邹缪,一脸真诚说道:“你这么喜欢倚老卖老说资格,干嘛不去当乌龟呢?这个活得可久了。”
邹缪面无表情,心想连怀素纸都没敢这样对我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她怒极反笑,又想到先前被讥讽笑的难看,当即敛去笑容,寒声说道:“子不教父之过,今天我倒是要替你爹娘教训你一番。”
“你谁……不。”
话到一半,谢清和忽然停了下来,小脸肃然问道:“你是什么东西啊?”
第六十九章 家世寻常谢清和
在岱渊学宫宣布碑林即将开启后的第七天,邹缪遇到了一件事。
那时候的她坐在于子昂的衣冠冢前,神情麻木地抄写着经书,见春光只觉刺眼,听春风如鬼嚎,目之所及皆是痛苦。
明明身在人间,她却像是活在阴间,活得生不如死。
老妇人曾经想过自尽,没有人为此来阻止她,但她却无法下定决心,最终又变成了自我的折磨。
所有的这些折磨与痛苦,最终都化作对于怀素纸的怨恨,燃烧至今不曾停歇,却不敢有半点怒火烧到谢楚二人真人的身上。
因此当学宫来人,让老妇人离开那座衣冠冢,来对付怀素纸所珍视之人的时候,她欣喜若狂而害怕地想了一个夜晚,最终还是答应了。
这件事很简单,邹缪只需要以自己习惯的方式开口说话,训斥那个小姑娘就足够了。
那个小姑娘确实也做了一些事,只不过那些事情无伤大雅,所以才需要她开口。
老妇人在梦里仍旧会回忆起东安寺那天的画面,自然惧怕发生相似的故事,故而她再三询问,最终确定那个小姑娘的来历很普通。
除了与怀素纸关系极好以外,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
这是岱渊学宫从长生宗处得到的结论。
岳天正是因此事来到的岱渊学宫。
所有人都相信了这个结论。
这个小姑娘来历寻常。
唯一不凡之处,只是她和怀素纸关系不错。
仅此而已。
……
……
“你是什么东西?”
谢清和小脸肃然,冷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道成山下一片哗然声。
听到这句话,邹缪顿时回忆起那天被怀素纸羞辱的画面,愈发感到愤怒。
“真是无礼至极,如此不敬师长!也就是你爹娘今天不在场,否则我连他们一起教训!”
老妇人厉声呵斥道:“我现在是真想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爹娘,能教出你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道成山下回荡着这道冷厉嘶哑的声音,盖过了先前的那些喧哗,留下了一片死寂。
众人神色不一,都知道事情已经彻底闹大了,不可能再平淡收场。
那幢高楼里,江半夏神情淡然,抿了一口热茶。
除她以外,八大宗的强者都已经站在窗边,注视着道成山下的变故。
梅雪对此并不知情,脸色有些不好看,心想对付怀素纸一位晚辈,需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就在这个时候,江先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
他神情凝重地看着楼内众人,痛声斥道:“有必要这样子做吗?”
说话间,他一身剑意随之燃起,仿佛下一刻就要迸发,化作剑光去到那头,阻止这场变故继续发生。
庄高阳不动声色,藏在衣袖里的右手写了一个静字,强行压制住那道剑意,随意说道:“还请稍安勿躁。”
江先生霍然转身望向这位学宫主事,面无表情说道:“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不等庄高阳开口回答,他的视线在楼内扫了一圈,没有放过任何在场的任何一位强者。
所有人都沉默着。
这种沉默,毫无疑问是默认。
“可笑!”
江先生仿佛愤怒至极,重重一掌拍在栏杆上,浑身剑意自此而泄。
无数声轻响,守护着这幢高楼的阵法就此被破开,春风自此管涌而入,化作一声轰鸣声。
江先生看着场间众人怒斥道:“我有言在先,今日之事你们千万不要后悔!”
庄高阳挥了挥手,一道精纯至极的气息出现,将愤怒的春风重新温柔。
“这里是岱渊学宫,请你安静一些。”
他看着江先生说道:“损坏阵法这笔账,我就不与你细算了,放进先前的赌约里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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