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匿友小尘
“我还不是逮两口就甩了。”尹泽瞬间有点挂不住。
“屋头没啥子事,你工作啷个样嘛。”老爸说。
“才升官,好得很。”尹泽小窃喜的说。
“那等你回来,喊你妈去买只好点的鸭子,煮酸萝卜鸭子汤,这个天喝,清热。”老爸哈哈一笑说。
“好好,搁外还有啥子事没得?”尹泽问。
“没,屋头好的很啊,你在外面注意点身体就行了。”老爸说。
尹泽站起来扭了扭腰,往地铁站走,不过隔老远就见到施工信息,进站得多绕一段路,于是他想坐公交车算了。在车站等了很久,却迟迟没有下一班,有也不是他要坐的。
嘿,还扯拐耶。
尹泽站都站累了,索性边走边招车。
在这里,随便走几百米,是必能见到一间火锅店。街两侧霓虹灯牌闪烁,透过窗户和大门能见到食客们举杯推杯的火热景象,至于喝上一杯的由头是从来不缺的,祝节日快乐、祝周末快乐,连清明节也能祝快乐,不是节日也不是周末,那就祝身体健康。
闹热声被锁在了堂皇大气的门店里,透过大排档的遮雨棚,依稀可见另一群食客欢笑的轮廓与剪影。
尹泽一路走,愈走愈远,远到烟火气被雾气覆盖。
山城,亦有雾都的别名。大雾之时,城内山色尽消,江岸不分。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闪烁着高饱和度电子灯色的群楼隐没在暮色暗雾中,摩天高楼在嘉陵江和长江沿岸的山间次第扎根,就像呼吸的沉默巨人们,每一道灯光都像是这座城市的肌理,跨江桥梁与建筑物之间的立交桥就像巨人的手纹。
尹泽稍稍不解,多久没见过这样的雾了,就像多少年没见过雪一样。
公园里有座人工湖,广场和湖边有散步的老人,也有夜跑的年轻人,有小孩在广场打羽毛球,球技尚需历练,没打几回合,就得弯腰捡球。
尹泽走累了,就坐在湖边长椅上。湖中心有摆来摆去的天鹅形的小船,花个几十块就能划很久。
晚风拂面而过,带来几次沁人心脾的草叶的幽香。
尹泽揉揉眼睛,他有点困了。或许是太累了,精神不是很好。
“我能在你旁边坐一会吗?”一个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
尹泽抬头,那是个挺标致的俊小伙,脸上挂着不好意思、腼腆的笑容,那肯定是个内向和容易害羞的家伙,看一眼就知道的。
“随意。”尹泽说。长椅很宽呢。
“谢谢。”白白净净的小伙子也不拖沓,直接就坐下了。而且没有所谓的距离感。
两个偶遇的人,却坐的很近,就像是两个久别重逢的熟人。
月遇丛云,花遇和风,四周静谧如梦境沉沉。
散步的老人走远了。
打羽毛球的孩子又迈着小短腿去捡球,这次捡球的时间比较长,不知道球被打到哪去了。
“谢谢。”那个人又重复道。
“你还挺礼貌,要说两遍。”尹泽忍俊不禁。
“一百遍,一千遍都不够。”年轻人笑着说。
“你是外地的?来这读大学?”尹泽问。和自己不同,对方明显还留有几分学生气。
“不是,我来见一个朋友。”
“见到了吗?”
“嗯。我还带了瓶酒呢。”年轻人展示手里的玻璃瓶。
——江津老白干。尹泽扫了一眼牌子,这次是真的没忍住。
“我其实不会喝酒,更别说高度数的了。”年轻人挠了挠头。
“可以兑雪碧或者红牛嘛。”尹泽随口说。
“还是你懂得多啊。”年轻人拧开盖,又从兜里摸出俩小酒杯,倒上,先喝了一口,似乎嗓子被辣到了,表情都不自觉的扭动起来,他咳了两声,连忙说,“太烈了,太烈了。”
“哈哈,喝多就慢慢顺口了。但是话又说回来,我也不建议饮酒喔。”尹泽说。
“就是很想和朋友小酌两口,想很久了。”年轻人说着把另一个小杯子给倒了半杯。
尹泽不知为何,就默认那杯是给自己的,伸手就接过了。
两人“叮”的碰了一声,然后各自饮下这只有半口的酒。
年轻人照样辣的咳了几声,几声后,就又变成了笑。
两个人不约而同凝望前方的湖面。
夜已深。
月光发出芳香幽玄的微光,偶尔透过摇动的树叶。清凉的夜风停停走走。月也在双耳之间引起微弱的潮汐。
“为什么会有桥呢。”年轻人安静的问。
“因为路到头了啊。”尹泽随意回答。
“我听说流传下来的老故事里有座奈何桥,是不是真的?”年轻人问。
“这个谁能知道呀。”尹泽又揉了揉眼睛。
“我还听说有个地方叫三途川。”年轻人说。
“嗯,各个地方都有类似的说法嘛。”
尹泽打了个哈欠,疑惑的看了眼那瓶老白干。
“我怎么有点困了,才半口不至于吧。你这难道是假酒?假酒也不至于啊?我也不是没遇过……?”
年轻人一时间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他标志性的腼腆笑容,把酒瓶子放在地上。
一阵短暂的沉默。
“你不是困了,你只是该醒啦。”年轻人的手掌轻轻抚在尹泽的肩头,他转过来的眼睛里充满微红摇曳的感激之情,他第三次说,“真的……很谢谢你。”
尹泽摁着额头。记忆好像被刀刮过了的鱼鳞,有些还留在身体上,有些是掉在水里了,将水一搅,有几片还会翻腾,闪烁。
越来越困。
快眨不动眼睛。
好大的雾,好大的湖。
这是湖么?
尹泽忽然心里一惊,睁开正上下打架的眼皮子。
公司附近哪有什么公园。三公里外倒是有一个。
可哪有这样大的湖,甚至能涌起悠远的浪潮声,大雾之下,甚至都见不到波涛的边界。
尹泽茫然失措的左看右看。
故乡也顷刻远去了,像翻过书页那样,就翻过去了。
潮起潮落的边缘,这里只剩下两个人。
从很远很远的海上飘来一只天鹅型的小船,但离近看,其实是一只覆有蓑顶的小舟。
“其实路的尽头,仍旧是路,只要继续走。”年轻人轻声说,然后起身,走向小舟。
“等等——!”尹泽的耳边响起很多碎裂的声音,他的头传来阵阵疼痛,疼到必须按着脑袋才能缓解。他剩下的那只手朝前伸出,却抓了一个空。
“我早就该走啦。”年轻人侧过头,那是一个能融进月光般的清朗笑容,他说,“尹泽哥,最后能见你一面,真是太好了。毕竟哪有连面都不见的朋友呀。”
时间流淌,尹泽的指尖起风又挂霜。春花、秋月、夏日、冬雪。你换了你,我换了我。
年轻人的笑容没减退过,安定的说着。
“明天可能会下雨,可能会遇到不开心的事,可能是米饭没煮熟,可能是咖啡里的糖块没化掉,也可能是晚上看不见许多星星。”
“但把今天过好,明天就不会差。”
“你要坚信,你要的明天会如约而至。”
“加油噢。”
话语越来越远。
尹泽勉强走出几步,就头晕目眩的撑倒在地。
最后那句话是。
“嘿,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
仪器,电表,指示灯。
夜色的病房里,电子医疗设备微亮微伏。
尹泽缓缓睁开眼睛,醒来后,是一次深长绵久的呼吸。暖流从心脏向四肢百骸分去。
鼻腔间是呼吸机送来的那好似带着机械质感的微风,耳畔也都是低声嗡鸣运转着的机器的声音。
窗户外是都市的光。
天地一片安详。
尹泽吃力的举起右手,摘掉氧气面罩,拔掉手臂上连接着软管的针头,接着是胸口,腹部的电极。他咬了咬牙,坚强的撑着床边将上半身坐了起来。
身体有些无力,也有些虚浮。
但意识很清楚,记忆也很清楚。
是一场大梦吗。
尹泽转头,枕头边是一本很有痕迹的笔记本。分明是出他外,谁也不知道,锁在东京租房柜子里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翻开没有什么重量的封面。是许多什么也没有写的白纸。
一直翻一直翻,翻到中间部分终于有文字了。
是自己写的。起头的第一句是“你好,我是尹泽”。
男人重新把日记合上,看向窗外的城市,头发从额间垂下。
他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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