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声士 第515章

作者:匿友小尘

  ‘现在进行时是Be动词加上什么?5、4、3……’

  ‘只有Be动词是吧,那个,那啥什么,之前记得顺口溜,主语在句首,am、is、are跟着走,现在什么什么紧跟后,其他成分不可丢——’

  ‘2、1。Out!’坪田老师哈哈一笑,‘作为惩罚,不许戴假睫毛。’

  ‘先前已经不能用粉底了,再这样下去,我只会越来越丑。’纱耶香哀嚎一声,但事先有约定,还是讲信用的摘掉睫毛贴。

  ‘安心安心,只要明天能答对,就又可以画美美的妆啦。’坪田老师鼓励。

  ‘哼,倒是老师你,再不打扮打扮,异性缘会越来越少的。’纱耶香反击。

  ‘说话真不客气呐,我大学时可是拥有一头能迷死人的时髦长发的。’坪田老师似乎在故作坚强。此话一出,连坐在其他位置的补习学生都嚯嚯发笑,朝这边看来。

  ‘真的假的?我要看照片!’纱耶香还拉上同学们,‘大家都想看吧?’

  当然!

  土屋宏亮的眼睛异彩连连。难道在这场电影,还能见到昔日的大哥校园照片,这可是绝密大公开呀,给导演加分呐。坐在同一排的单推群友们也纷纷露出饥饿的笑容。

  ‘满分!真想不到短短三周就把这部分的英语给拿下了!真是太厉害了!’

  纱耶香也一脸兴奋,邀功意味明显,两个人跟小娃娃似的耶出声双手击掌。

  ‘呵呵,说好的照片,拿来吧。’纱耶香笑眯眯的伸出手。

  ‘啊?真看啊?’

  ‘不准耍赖,快拿出来,拿出来~’

  ‘真是拿你没辙。好吧,交给你了。’坪田老师嗐了一声,像德州扑克高手胜券在握亮底牌那般,沉稳有力的掏出照片,放进对方的手心里。

  ‘锵锵~’纱耶香还人工配音,像打开宝箱一样。把照片翻过来,看到后沉默两秒,旋即惊叹,‘这是啥?年轻时更挫了吧?!’

  “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说!”坪田老师此时底牌没别人大,高手破功,一脸惊慌。

  ‘肯定不是我一人这么认为啊,大家也有话说的。’

  银幕里的群演齐齐把头凑上去。

  坐席里的单推人们也齐齐探出脑袋。

  这里专门给了照片一个大特写。

  广袤苍翠的草原上,一个男人站在大群绵羊前,张开双臂,正脸露齿而笑。他拥有加长版的锅盖头,那份复古的时尚,令人想起民间有关于河童的传说。发丝迎风飘扬,潇洒中带着无厘头的幽默感。大牙洁白,甚至闪亮。眼部被反光的镜片盖住,很像漫画里不配有面貌、眼神刻画的路人。

  毫无吸引力可言!

  土屋宏亮和一众单推人有些难绷,但单推与二五仔是共生关系,爱之中存在迫害,迫害之中存在深爱,所以他们仍旧能从中汲取欢乐。

  ‘居然这么说人家,真不开心呢。’坪田老师叉着腰半恼走来,‘我那时候啊,可还有一个金发大波浪,身材火辣的女朋友呢。’

  土屋宏亮警觉,把这句话记录在案。

  张伟却不以为意,他想群主真是昏头了,演戏岂能和现实混而一谈。

  怎么可能会有金发大洋马啊。就像大哥早年的校园照,也不会是河童一样。

  ‘话说我们都是高中生,老师你高中是什么样啊?’

  ‘唔……我那时候不是很能融入到班级群体里呢,有点格格不入,体育不突出,成绩也不好,也没加入过社团,连朋友也相当少。’坪田老师回忆。

  ‘那是怎么来到补习班当老师的呢?’

  ‘最初只是在招聘杂志发现,一开始就打打工而已。但干着干着发现很有意思。我认为有的学生,并不是不够优秀,只是被环境伤害到了。有些是与教师有矛盾,师生间不存在信任,更似敌人。有些是家庭因素,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很重的。此外还有校园霸凌等情况。’

  坪田老师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说。

  ‘但在这里,一个新的地方,一个新的老师,所有的关系,斗志、自信都能够重新建立。过去我的老师,正是这样做的。’

  ……

  古泉雄三郎和山柳生信,忍不住对视。

  等等。

  这部影片,不会讲的是两条线吧。

  一个戏里的纱耶香。

  一个戏外的泷泽悟。

  他真正在演的,不会是自己吧?

第八十章 亦如应试中的花朵

  私塾老师和高校老师对坐,他们职业相同,但身份与立场却不同,安静的空气里是剑拔弩张。

  ‘我们学校基本都是直升本校的大学,不提倡学生报考别的大学。’穿西装的男人淡淡的说,他很符合传统意味中的严厉男性班主任的形象,身上带着权威感,‘我听说了你们补习班的事情。好像是经营不善,所以其他补习班看不上的差生,都被你们给收了,对吧。’

  ‘可能有的学生在校受到排挤,我想要帮助他们。’坪田规规矩矩坐着,态度谦和,相比对方,他更像是个猫厌狗憎的NHK收费员,除了被主妇嫌弃外,因业务太差还被组长嫌弃。

  ‘但麻烦你不要再煽动我们班的工藤了。’穿西装的老师强调,‘如果是别的,尚且还在理解范围内,而你竟然唆使她考庆应!你明白其中的难度么?只有在全体考生中,取得前2%成绩的人能合格,而偏差值30的工藤,完全处于末尾的2%。假设有70万人参加考试,也就是说她必须超过这中间的96%,就是67万人!’

  ‘我深知这是一项艰难的挑战……’

  ‘即便稍微用用功,不行就是不行!’

  ‘在我眼里,没有不行的学生,只有放弃他们的师长。’坪田蓦然抬起眼睛。

  ‘好,呵,那按照你的做法,至今有学生考上过庆应吗?’西装老师不禁发笑。

  ‘有一个孩子,曾经考上了东大。’坪田眼神重新低垂,眸光游动,‘正因经历过,所以我相信他们。’

  坐着的古泉雄三郎和山柳生信忍不住直起腰,互相对视一眼。

  难道真的是?

  大西川介微笑点头。

  ‘哈,庆应之后,连东大也搬出来了吗。’西装老师冷笑了一声,‘别嘴硬了,我看过你们补习班的所有资料,别说东大了,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一个人考上过庆应。你说的这些,不过是机构为招揽生意而编造廤的谎话而已,千万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现在开始就会有了,纱耶香她一定会成功。’

  ‘她那样的人渣是不可能的。’

  ‘纱耶香并不是人渣!她充满热情!是一个优秀的女孩!’

  坪田加大声音,着重回应,表情也是同样的难受。

  ‘请别再这样了,被师长评价为人渣的学生,真的会这样看待自己的,会不再相信自己具有的潜力。过去我也是这样……是那时的老师们拉住了我的手。所以,这次轮到我来帮助这些孩子们。’

  看到这里,已经不需要再猜了。

  坪田这个角色,正是那个人的一部分投影啊。如今,他正借角色之口,向昔日的恩师表达感激之情。

  古泉雄三郎向来比较端着,简单来讲,就是脸皮薄,不想轻易露出被感动的样子。尤其主任和学生都在旁边,更加在意了。泪目是不可能泪目的,再怎样都要绷住。

  而山柳生信年事已高,人变老了,心也会更柔软……臭小子,知道我喜欢中二,眼窝子又浅,还搞这种套路。教导主任的眼眶有些湿润。

  ‘话说得确实很漂亮。但说到底,不过是只想着赚钱的补习班讲师而已。单纯只是鼓动别人想做就能做得到,但等到失败,你又会把自己摘出去,失败的原因则归结于学生自身的无能。到头来,得到的只有消极。市面上像你们这样的,太多了。’

  西装老师拿出自己那份咖啡的钱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希望你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挑战自我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也是最容易感到绝望的事情。多说无益,今天就到这吧。我先走了。’

  画面里只剩坪田一个人坐在原处,他看着只喝了几口的咖啡,覆盖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捏抓成拳头。虽然没有台词和大动作,但仍然能透露出不甘心。

  ……

  多么细腻的眼神与微表情变化。在刻意削弱了那光辉般的容貌后,现在更容易体会他表演的层次感了。

  水野长治非常欣赏。

  以颜值称道的演员,想甩掉偶像派的标签,往往是一件极费时间的事情。有心气的花美男们在事业中后期,基本都要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冲破形象桎梏。只靠帅与美是走不远的,因为肉体会衰老,整容医生的手术刀,只能是补丁一样的东西,缝补太多,反会自毁其美,更加丑陋。

  演员真正的不败整容秘术只有一种,那就是演技!

  就像现在,白月光自掩皎洁,但仍然充满魅力,那份魅力是由角色散发的。

  坪田是认真、负责、善良的老师,他的帅气和可靠源于人物心灵中的热忱,而年轻演员显然完成了这样的诠释与输出。

  同样的,水野长治也相信,饰演的角色如果是混账王八蛋的反派,年轻演员也一定会令观众血压升高,恨不得食他肉寝他皮,佐着可乐下肚子呀。

  作为电影爱好者、电影记者,何其有幸,能从头见证一位优秀演员的成长。

  这部电影能否成功尚未可知,但年轻演员已是成功。

  水野长治深知,此片过后,会有更多人发现他,会有更多导演注意他。

  那样一来,就会有更多的好片子与好表演出现呀!

  ……

  电影的故事才进行到中段。

  无论大家是抱着怎样的初衷来影院的,但如今,都正全身心的沉浸在影片之中。

  即便是土屋宏亮这种目的性极其明确的,也不再刻意去关注某个人的出场。

  在棒球员道路上一帆风顺的弟弟再也扛不住重压,选择逃跑。

  从老师和母亲身上获得勇气与动力的沙耶加,提升成绩越来越难,陷入焦虑。

  理想总是处于破灭和重塑之间,勤勉也绝非一时三刻,而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努力”是一个太广泛的词,它包含各种意义……它甚至是一种痛觉。那份疼痛无形无间,像慢慢锁紧的镣铐,将手脚乃至脖子都勒紧,难以呼吸。不断呕血,也要进行那场仿佛没有终点的马拉松。

  实在是要跨越太多太多,才能离自己在夜空选择的那颗星更近。

  并不是只要家人支持,遇到优秀的指导者,就一定可以成功。也不知道为什么,爱像是细水长流,润物无声,去想才会有回甘,而恨与绝望便像刀子,指尖触碰,就见血,痛到心里。

  将手伸向星星,一直都是件孤独的事情,而找到那颗星星,或许同样也是如此。

  有的故事看过开场便能预知结局,偏就是有吸引人看下去的力量。因为人们看到了想要的,人们隐隐看见了自己。

  弟弟龙太推开父亲,第一次朝威严的爸爸声嘶力歇。

  纱耶香完全进入瓶颈期,打开书页也无力下笔。

  最小的妹妹真由美看着家人在吵架和扭打,只能害怕的站在角落。

  母亲维持家务,尽心呵护每一个孩子。

  父亲在外辛劳奔波营生,闲暇时也只是借酒消愁。

  即便是很有决心的引导者坪田,也深扎在教室,熬夜备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