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声士 第420章

　　那里，纤细的人影正演奏着。灰鸽们绕过她，又盘旋折返回来簇拥着她，因为她就是温柔的源头，樱花从四周落下，风声、羽翼声、琴声就这么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金砂一样的马尾在空气中活力的摇曳。

　　光更烈了，浓烈到耀眼。少女的体表都镀上金尘，她就像是一道触目的亮色，横生生的立在柔色的画幅中央。

　　亮眼，灼目。

　　宛若天使。

　　“……”

　　眼泪？

　　前方的少女，她停下了吹奏，似乎是看向了这边，旋即落下了眼泪。

　　‘和他邂逅的瞬间，我的人生改变了，所看，所听，所感，我的风景全部都变得色彩斑斓了，世界变得莹莹生辉。’

　　‘每次看到他的名字，我的心都会跳动一下。当然心是随时随地都会跳的，可事实却又好像不是这样。’

　　‘实际上，最初的那一刻，以及现在的这一秒，它跳得最莫明其妙，仿佛这么久以来它都是静止的，突然跳了那么一下，接着整个人就都活了过来。’

　　当那个小男孩的样子都模糊时，当这份意动都朦胧时。

　　仅仅这一秒，这一瞬的再会。

　　就已经补完了相隔天边的十几年。

　　世界很大，所以你也不会知道，在你转身，作为别人的路人经过的时候。

　　就会不会。

　　成为那个人的，邂逅。

　　哪怕迟到了这么久，也是一样令人心脏漏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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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有意境的作画啊。

　　尹泽身处录音室，正专心欣赏着屏幕里的无声图像。除了音效还未添加外，已经完成上色，绝不是火柴人舞动的草稿，甚至可以称得上成品。也因此，才能饱满的领略制作组的用功和意图。

　　A1的制作水准还是可以的……监督的表达也颇为唯美，虽然名声还不显，但想来不会是泛泛之辈。

　　尹泽的配音在业界素来以乐器般宝贵的无暇音色著称，以至于要饰演比企谷八幡这样拒绝现充的角色时，要全力应用技术把嗓子磨粗压厚。坊间也有戏言，说比企谷君的中之人恰好是比企谷君的反面，是一生之敌。

　　常常配青春片是有原因的。

　　声音自带文艺片的质感，台词哪怕是零营养的流水账，照样给你念出《花样年华》的气氛。

　　将声线的年纪调低，和中学生匹对，如麋鹿般纯净的声线能令一众姐姐人迷醉。

　　钢琴天才是一个带有几分贵气的称呼。而那透明空灵的吐息恰好与天才止步的破碎感相符合了。

　　根本无法拒绝。

　　委实说，硬件摆在这里，都用不着发挥太多的演技。

　　低谷中的天才自然是复杂、纤细、敏感的。

　　但尹师傅既当过庸人，又感悟过大师，他完整经历过这场心路，而且不止一次。所以也不需要揣摩，只需要回忆当年那些灰色情绪就行了。

　　相比起来，其他角色的难度都要更难些。

　　尹泽浏览剧本，觉得真正的主角，其实应该是宫园薰。

　　世上有天才，他们年纪轻轻就更强大，更聪慧，顺势成长必定无人望其项背，只是大多数天才总会变回普通人，或许只不过是早熟，或许懈怠，或许被大器晚成的人物后来居上，总之，天才们更多都泯然于众人中。

　　……绝对的天才，必然拥有绝对的热爱，拥有永远都会复燃的心火，吹不灭，打不倒也杀不死。

　　有马公生失去爱又得到爱，真正成为了不灭的天才。

　　宫园薰自知时间不多，第一次鼓起勇气送来火种，但真的面对永别时，仍然一下子接近崩溃，然后第二次鼓起勇气，向被自己点燃的存在取暖。她既是一个拯救者，也是一个被拯救者，何其坚强，何其柔弱，何其让人钦佩与怜惜。

　　这么美的角色，究竟要怎样饰演？

　　尹泽感慨着把剧本翻回来，他看向站在了主麦克风前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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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记要很久，重新依赖上……不过一瞬间。

　　舞台中央，灼亮的灯光倾泻而下，点燃淡褐木色的台板，聚光灯的热光抚吻过小提琴手露在外的白皙肌肤，那是很热，很热的洗礼，热到烫进了内心深处。

　　脸颊一定很红了吧，准备好的妆容是否好看呢，白绿色花瓣状的发卡会不会太幼稚了呢，特地预定租借来的白色演出礼服是否合身呢。

　　被唇釉修饰的红润光泽的嘴唇在光中泛着晶莹的色彩，她轻轻张嘴，吐露着名为紧张和激动的气息。胸腔内的心脏仍然在不安的跳动，输送到全身的血液都好似沸腾，无比滚烫。

　　没有了发圈的束缚，披肩的头发搭落在小巧圆润的肩头间，金砂拉成丝一样的绚丽发色正莹莹生辉。

　　好热。

　　好安静。

　　“这是献给他的，迟到的琴曲。”

　　少女直起身体，蕴藏着光一样的眼睛轻轻闭上。

　　深吸一口气。

　　“EloimEssaim，EloimEssaim……请聆听我的请求。”

　　低不可闻的祈祷声融化在金黄的光中。

　　少女再度睁眼时，已经压下了不安紧张的躁动，秀发轻轻甩动，脖与肩夹住相伴至今的小提琴，弦乐器上仅有的四根弦绷紧着，释放的渴望蠢蠢欲动。

　　初学者能让小提琴发出正常的、足以辨认的音色，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那仅仅一下的动作就已经包含了繁重的汗水甚至是泪水。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仿佛诗人悠长沉吟，琴弓温柔的拉动，发出细棉的声音，前奏音的余韵散去，依托着琴尾的，少女的嘴角，第一次浮现了微笑。

　　只是抚动花叶的风，变成了扫开落叶的迅风。

　　琴弓大幅度的拉动弦线，挥动它的手渐渐自由而潇洒，稍显羸弱的身躯绝不是安分守己的稳站台上，伴随着渐渐拔高的琴音，她的身子也在轻轻配合而欢动，在光中近乎熔炼成纯金的秀发正舞动，白色礼服的细碎裙摆也开始摇曳，光洁白皙的小腿若隐若现。

　　少女甚至还十分写意有闲心的抬开手，撩开粘在额前的头发。越来越快，骤急的琴音荡开即逝，甩开琴弓的姿势又如浪客挥剑一样随心所欲。她就像在田野间奔跑，穿行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的花海，阳光都被她抓在指尖不肯松开，嬉笑着带走。

　　有一种修辞叫做“通感”。

　　会觉得颜色似乎会有温度，声音似乎会有形象，冷暖似乎会有重量，气味似乎会有体质。

　　总之，这个女孩正提着油桶浇上，划根火柴丢进去，满满的只有火光，柴火轻裂，而始作俑者正对茫然看着这一切的作曲人贝多芬，举起剪刀手嘿嘿而笑。

　　灯光好热。

　　心脏好热。

　　琴弦也热，热量从琴线传递到琴弓，又从琴弓传递到指尖。

　　少女的面庞布满汗水，她大开大合，利落而又干净的拉弦，随着畅快心情和动作，汗滴都在演奏中被甩落，于光中闪耀，像是从身上剥落掉的星辰的尘屑。

　　弦线也在发光，一瞬又一瞬的拨开出扩散的高音。

　　她在那里呼唤神明，而神明真的回应她了。

　　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才能。但因为不完美，因为还有不足，所以那些缺漏，才需要用这样炽烈的情感和心意去填充。

　　就算羸弱，就算细小，但是，仍旧拼命的绽放着光芒，怦怦，怦怦，如同呼吸，如同心跳。

　　种田梨沙轻轻伸手，向前，抓住了一缕前面的灯光。

　　那些热量和生命力，由她作为介质传递到录音室。

　　尹泽不禁想起了长崎幸楠说过的话。

　　‘倘若有缘遇见，如同是自己倒影般契合的角色，演绎、心境与画面融合时，属于别处世界，另一个次元的故事就会化为现实，那一瞬间，宛若奇迹，美得无法言喻。’

　　“与这样的人比拼试音，当然会输了。”坐在旁边的佐仓绫音轻声说，“那根本就是本人嘛。”

　　这个角色的声音，只能是这个人的。这对声优来说，无疑是最高的赞誉了。

　　“我们也要成为这样的声优哦。”佐仓绫音坚定的说。

　　“嗯，一起加油吧。”尹泽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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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各位精彩的表现，下次收录也请多多指教。”

　　录音告一段落，大家伙照例鞠躬散场下班。

　　“发挥没问题么……真的不需要补录吗。”种田梨沙还有些担忧。

　　“已经很棒了，恰到好处。”尹泽夸奖，“真亏你能达到这种程度的同步率呢，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啊。”

　　“小提琴我虽然一窍不通，不过那种如光似火的体验还是有经验的。”种田梨沙抱起双手，“啊啊，要是当初研究美术时，有小薰这样的人在身边就好了呢，我怎么也能成为一线插画师吧？”

　　“我都有种道不明的感动了，这肯定会是一部很好的作品。”佐仓绫音相信的说。

　　“但话说回来，那句EloimEssaim是什么意思？”尹泽好奇。

　　“中二台词随笔吧，大意是向神明祈求护佑。”种田梨沙凭经验说，“想象力丰富的孩子，都有一本记录了禁咒的笔记。有的人为了给自己打气，会吃零食或者手写人字假装吞掉，对小薰那样活泼的人来讲，这自创的咒语就是她的鼓励方式吧。”

　　“我差点忘了你曾是风之国的公主……”尹泽迫真的说。

　　“风之公主？”佐仓绫音疑惑。

　　“啊，啊哈哈，他说的是我之前配的一款奇幻冒险类游戏的事啦，没什么特别的，不需要那么在意。”种田梨沙连忙说，掩饰的同时还朝某人投来威胁警示的目光。

　　尹师傅选择摊手不说话。

　　“好嘞，也好好工作过了，我们一块去吃饭吧。”佐仓绫音开朗的说，“种酱你有没有想吃的？”

　　“呼呼，这个称呼我很喜欢呐。”种田梨沙高兴点头，“那就吃能够迅速补充能量的烤肉吧。”

　　“我没意见。”尹泽向来是无所谓的。

　　“好，咱们走吧。”佐仓绫音收拾起小背包。

　　仨人一同走出录音室。

　　种田梨沙心里还在想刚刚的事情。

　　EloimEssaim，确实很酷呢，小薰真是个有品位的好孩子。

　　好，记下来，以后要自我鼓励时，就偷偷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