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声士 第34章

第十七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有了俏佳人之后，上班都觉得新鲜了不少。

　　有的人渴望攀上山巅俯视众生，有的人深陷捷径的便利无法自拔。而男人不急不躁，比起火力全开更享受这种“在路上”的充实与美好。

　　小摩托游走在城市错综复杂的交通线中，平日里不会留意的细节也清晰可闻。像是新鲜出炉的奶香面包，像是放着昭和金曲的古旧百元店，像是围墙上晒太阳的懒猫。

　　剥开这层繁华吵闹，窥见那一丝稀罕的东京闲情。

　　时速三十，很缓慢，但生活未必要时刻绷紧神经咬死牙关，这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状态，摒弃了金钱与欲望追逐，带着别样的禅意。

　　多少人都迷失在了流水线般的工作中，这一刻他是脱离现实的，是自由的，是纯粹的。

　　脸上洋溢着释然和放松的笑容，就像终于触摸到真实的楚门那样，焕发新生。

　　而等你有所改变，所处的世界也必然会大声的回应你。

　　果不其然。

　　他迟到了。

　　“你难道真的是从沿海区域过来的吗？！”柏井一平见面就是劈头盖脸的责问，“试音都快结束了啊！”

　　“我的我的，实在是快不起来啊。”尹泽双手合十道歉，“地图上写的小巷子路弯弯绕绕的，撞完东墙遇西墙，这乱来程度也就仅次于在雾都山城【注：“雾都山城”指重庆，因该地多雾且建在山上而得名】用导航寻路了。”

　　“先别说了，快准备一下。”经纪人赶鸭子一样的推他进了录音棚。

　　尹泽好歹也是混过多个片场的人了，出道至今也接了不少试音，对此已经轻车熟路。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骑士哥和妖怪阿银外，他还没拿下过其他什么有份量的角色，大多数也是在跑龙套，说些没营养的口水话那种。

　　声优说到底还是僧多粥少的，而且哪怕你是个才出家的小沙弥，也不会就只跟同期竞争，反而常常要跟境界有成的高僧大德同台竞技。

　　尹泽能试一个龙套就拿一个龙套，已经是天赋异禀了。

　　但显然经纪人觉得他应该更强，甚至开始找关系要来男三号男二号级别的项目。

　　但讲道理……他一节表演课都没上过，目前为止全靠泷泽之前的锻炼成果和一把先天好嗓子撑场面。

　　显然这点本钱还有些不够。

　　这回试的是位性格极端，有些病态的人气魅力型反派，音响监督起初对于他的表现和音色很是认可，但在反馈几次后，迟迟无法得到心仪的临场转变与其他变化后，还是遗憾的叫了下一位。

　　两个人又在走廊上相遇。

　　“行了，也别灰心了，失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柏井一平语气轻缓的安慰。

　　“我没沮丧。”尹泽摆手。

　　“废话，我这是说给自己听的，你脸皮的厚薄程度我还能不知道吗？”柏井一平没好气的说。

　　“……”

　　“不过几次看下来，确实是底蕴浅了些啊。”经纪人说，“得好好研究思考下了，话说，你平时看番吗？”

　　“瞧您这说的，我干这一行的还能不看吗？”

　　“那你展开说说？”

　　这就有些强人所难，职场欺凌了。

　　平行世界，充满了无数的似是而非，他就是看的不少，也无从说起啊。

　　某部讲述网球的作品【注：指网球王子】，以严谨和真实出名，什么一颗球轰爆墙壁，打塌轮船，砸断骨头血溅赛场这种荒唐事是绝对没有的。而且作者还喜欢让男主角和女主角发糖。

　　行业里也有位漫画家以勤勉著称，雷打不动的保持连载，从不搞什么取材请假，更不喜赌博，尤其讨厌打麻将【注：捏他自富坚义博，但富奸老贼还在休刊】。

　　某位鼓捣出会犯神经病的紫色机器人的名导演也是追求效率，基本不会跳票【注：捏他自庵野秀明】。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就跟谦信公变成女人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唉，最该变成女人的亚瑟王反而没变，真是枯燥无味。

　　“年轻的声优单论业务水平肯定敌不过那些高资历的戏骨的，想声名在外还是得做些包装。”柏井一平说，“也是该考虑你的‘人设’了。你容貌甚好还是东大人，完全可以针对女性观众走优质男友路线，如此一来，就专门接那些乙女向的，再搞几次见面会……”

　　“可我早有钟情的戏路。”尹泽打断他。

　　“是什么？”柏井一平很是好奇。

　　“后宫肉番男主！”尹泽喜不自胜。

　　“是逆后宫肉番男主啊，我明白了。”柏井一平假装理解了。

　　“不，是那种我周围汇聚各色美少女的，而不是汇聚各色美少年的！”尹泽不依不饶。

　　“这不是完全跟设想好的优质男友路线偏离了吗！你有没有听我的分析啊！”

　　“唉，明明是靠技术吃饭的行业，你却想要把我变成牛郎，你自己化身老鸨，去哄骗年轻女人赚来快钱。我对你很失望啊。”

　　“这都是必要的牺牲。”经纪人摇头，“多少人还没有色相可以付出呢。无需多说了，后面我会留意对女性市场的企划的，目前你先就这样吧。”

　　“其实除了后宫肉番男主，我还对另一种戏路十分的感兴趣，甚至工作欲望极其强烈。”尹泽忽的说。

　　“什么？”虽然预感有些不妙，但柏井一平还是出口追问。

　　“里番男主角。”

　　“什么？！”经纪人震怒。

　　“这位先生你似乎对里番声优有些偏见，需知她们的演技甚至比不少表番的还要好得多啊。有时画面拉跨就全靠演员撑起来。”尹泽严肃的说。

　　“哪有刚开始直接下海的！不行！你绝了这个念头吧！”经纪人就这样阻断了他的梦想。

　　“那就成人GalGame的男主……”尹泽不愿意放弃。

　　“不可能，想都别想！”

　　“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

　　“擦边球是可以打的，但是题材得换换。”柏井一平沉思，“如果是面向腐女们的BL，你有肉身布施的决意我也不会过分阻拦……”

　　“你这个人也太双标了吧？”轮到尹泽震惊了。

　　“那我们各退一步，你也不下海，我也不接耽美类型，咱们就拿正常的乙女向项目，OK不？”柏井一平提议。

　　这绕了一圈又回来了，经典各退一步，话术鬼才。

　　“行吧，接吧，可万一要是结果不怎么好，就得换。”尹泽叹了口气。

　　“好！我决不食言！”经纪人爽快答应，毕竟在他看来，这种人就是为此道而生的，哪有走这路线还不成功的。

　　“我要去赴饭局了，你接下来自个儿看着安排吧。”柏井一平说，“对了，松冈也在这，你也可以去找他。”

　　“哟他也来了？”

　　“嗯，试的一个被你那反派秒杀的小角色。”

　　“那我去找他，你去潇洒吧。”尹泽挥手告别。

　　“什么潇洒，打理人情关系也是工作啊！”

第十八章 近在咫尺之间

　　尹泽是在自动售货机边的横椅上找到松冈祯丞的，后者脊背紧贴墙壁，低着肩膀耷着头竟已经睡了过去，头发下垂遮挡住了半边稍显憔悴的面容。

　　如同化为雪白之灰般的沉默，一时间他都有些不敢打扰。

　　但录音棚再怎么说也是要关门的，到时候保安也会赶人。

　　尹泽慢慢上前轻轻一拍，处于劣质睡眠状态中的朋友立刻哆嗦了下，忙抬起头，费力睁开眼皮露出带着少许血丝的眼睛。

　　“……泷泽？”松冈祯丞恍惚了一两秒，看清他后不自觉揉了揉眼。

　　“怎么在这睡着了？”尹泽保持半蹲小声问。

　　“我也没注意到，只是闭了会眼，结果就困过去了。”松冈活动着僵硬的脖子，“没给什么人添麻烦吧？”

　　“你近来是不是有些太拼了？黑眼圈好重。”尹泽关心的问。

　　“跟以前的节奏差不多吧，也有可能是还要赶试音，要思索台词，所以更耗神了些。”松冈露出温和的笑容。

　　“今日战果如何？”

　　“通过了。”松冈祯丞开心的说，“你的那个反派呢？”

　　“没过。”尹泽耸肩。

　　“那好遗憾啊，明明有机会共演的……虽然只是被秒杀程度的交流。”松冈倒是颇为惋惜。

　　“以后肯定可以的。话说，待会去吃饭吧，我请客，等吃饱喝足了，你就早些回去休息。睡眠还是很重要的啊。”尹泽大方的说，这是经纪人很难享受到的热情。

　　“这，我待会还得去换班，要值到凌晨三点多呢。”松冈祯丞不好意思的说，“下次吧，下次再吃吧。”

　　“真的没关系吗？”尹泽也一愣，“吃得消吗？”

　　“虽然说是值班，但大晚上的也不会太忙，钻空子打盹就行，不影响。”松冈祯丞摆手。

　　“不能请假吗？”尹泽迟疑的说。

　　“要扣钱的。”松冈平静而自然的回答。

　　男人微微沉默，听到这里，也不能再多言，否则就是故作善良的无理取闹。

　　“那下次再见。”松冈祯丞起身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脸蛋提神。

　　“有什么忙，我帮得上的话，一定要说哈。”尹泽看着他疲倦的背影忍不住出声，“绝对要像我当初那样，直接就住进你家一样的不客气。”

　　对朋友的关心，松冈祯丞自然满嘴应下。

　　但他本人知道，应该不会以求助为理由拨打电话。已经习惯了对自己的严酷，再是焦头烂额，都没有生出向最亲的家人撒娇的想法。又怎么会好意思给友人出难题制造麻烦。

　　挤车，到店，更衣换班。

　　熟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个不擅伪装说谎的好家伙。

　　但撒谎这种事，每个人都会，他也绝对不例外。

　　比如在与家里的短暂电话中，他坚持声称自己如今在东京混的还行，每日朝九晚五，三餐顿顿大肉小酒，工作压力也不大。

　　比如在这深夜酒吧里的兼职做事，其实想要在嘈杂的音乐、沸腾的人声、绚烂晃眼的镭射光中打盹几乎是不可能的。

　　大概后半夜这些荷尔蒙爆棚，钱包也夯实的年轻人才会嗨够了散场。此时的他可以不参加清洁工作，休息几小时。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便又骑自行车挨家挨户送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