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匿友小尘
这么突然?
佐仓绫音小腿利索一蹬,就收了固定架、踩了一圈踏板。看似娇小的个头,居然发出了极为可观的力气,哪怕带着一个累赘的乘客,自行车都能轻巧的提速上路。
视线两旁那已经看习惯的乡野风光,在速度的加持下,焕发了另一种动态的美感。
“我觉得你可以再慢点。”尹泽神情正经。
“车况通报,前方有小斜坡,本车会有轻微加速抖动,请乘客注意……”佐仓绫音用营业性质的声线,效仿播音员说。
“你这逆徒!”尹泽于是自信缺失,连连振声,“我要下车!”
但冷峻的车手没有听取意见。
单车潇洒地穿过乡野的大路,越过勃发的麦苗,阳光在河水面发出粼粼波光,少女迎着春风而笑,短发飞扬。
后面的男生则立刻搭上了车手的肩膀。
第一百三十章 归途
“你们衣服怎么弄得这么脏,都跑到哪里去玩了?”佐仓枝森古怪的看着满脸灰尘的两人。
“我骑自行车带他到小镇主路飚了一圈,还去公立学校的操场转了转。”佐仓绫音潇洒的拍拍裤腿上的灰。
尹泽则晃晃悠悠的坐倒在沙发上,垂首捂头作醉熏熏状。
“咋,学弟这是喝多了?”
正在摘菜、接受劳动改造的佐仓瑛士睁大眼睛,像抓住坏学生把柄的德育处主任,有种别样的兴奋感。
“好的不学,你居然学酒驾?看来必须要接受正能量的指导了!我命令你快一起来务工!”
“不是,他好像是头晕。”佐仓绫音回答,又贴心主动去倒了杯热水给心伤乘客。
“别唬我了,哪有人坐自行车还会晕的啊。”佐仓瑛士露出鄙夷之色,同时机械化地把摘好的一捆菜丢进水盆,他的动作越来越娴熟,果然天骄在哪里都可以发光发热。
“哎唷,蓬头垢面的,你俩还是去洗洗吧,再换一套衣服。”佐仓枝森说。
“我似乎没有携带换洗的衣服。”尹泽思索了一阵。这趟农家乐的时间不长,所以是轻装上阵。
“没事,穿你叔叔的就好。”佐仓枝森温和的说。
“我的西装可都是晋升社长级别后手工定制的,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能穿戴这现代都市王者的甲胄,享如此荣华富贵,真是好运气啊,要知道即便是我,也是在三十岁后才拥有。”佐仓瑛士轻哼,“你就饱含尊敬之情,好好体悟蕴含在那铠甲中的神性吧。”
“……别逗我了,哪有人回乡村老家会带两三套骚包西装的啊。”尹泽无语。
“呵呵,不怪你,Brioni这种高级货,年轻人当然没听过。”佐仓瑛士轻笑。
“我还是不理解这种行为,不是回家吗?难道叔叔缺乏自信和底气吗,所以需要用这种外物来妆点和粉饰,来获取虚假的信心?”尹泽十分疑惑的问。
“放肆!”中年男人被精准暴击,脸色大变,色厉内荏的振声,“如此猖狂者,我是万万不会把王者铠甲使用权交与你的!就继续穿你的灰气风衣吧!”
尹师傅被说的直抠脑壳。
“别理他了,还是穿我爸的吧,他大多都是长衫大衣,那个也没有合身不合身的,很休闲,在家里头穿正好。”佐仓枝森想了想,“反正应付一下而已。”
“哼哼,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王道,却贪婪的渴望黑暗深渊的力量吗,真是愚蠢。”佐仓瑛士拿着菜还在念念叨叨。
“还废话,赶紧把派给你的活儿做完,待会晚饭要是赶不上,有你好看的。”佐仓枝森呵斥,同时也加入摘菜大计之中。
中年男人于是长叹一声,继续埋头苦干。来之前,他全副武装野心勃勃,到最后还是回归了淳朴。正如每一个传奇故事都会有一个平淡的句号一样。他深深觉得,今天肯定是他人生中的某个转折点。
乡下很闲,但又不闲,随便打理下菜田,准备一下吃喝,一整天就充实度过了。
今日的晚饭仍旧丰盛,仍有几样让人垂涎的硬菜。看到饭桌时,尹泽就知道又有一位发育良好的鸡兄陨落了,而且执刀人是老爷爷,他还略带思索的用筷子夹起鸡肉,观察自己与老人之间的刀法差距。
“想不到小友这样时髦的俊后生,也能和我那旧衣服这么搭呀。”千叶帧岁看着洗浴并换过一身衣服的年轻人,连连点头,“很是干练嘛,有我在合气道养神馆见到的那些学徒的气质了,男孩子,还是该硬朗些,不能过于柔美。”
“那是别人长得乖,天生的衣架子,和你的衣服有什么关系?”千叶野央对丈夫却不是很客气。
“这衣服确实不错,料子结实舒适。”尹泽像模像样的抱拳说,“穿上之后,我甚至都领悟您的武道,明白您的意念——!”
“哈哈哈,好,很有精神!”千叶帧岁爽朗一笑,“既然这么喜欢,那就送你吧,就当是礼物了!”
“我早就想要一身属于自己的长衫了,谢谢您的慷慨!”尹泽也为之振奋。这衣裳和袁无敌虽然不同色,但却是同款,而且正是前代香港武师的装备,有江湖痕迹,和唐人街里卖的那些成衣截然不同,艺术成分很高的。
“他们年纪明明差那么多,但好像意外的很合得来啊。”佐仓枝森看着感慨。
正在吃饭的佐仓瑛士有些羡慕,心中有一丝酸味。他和老丈人在刨土时,也有过前所未有的亲切交流,甚至还收获了一袋土特产做礼物,可是与学弟相比,就等而次之了。
但转念一想,岳父已把他此生最珍贵的宝物,他的女儿交给自己了啊。
中年男人一下子便念头通达,小情绪烟消云散,整个人沐浴光芒,熠熠生辉。
“老婆,我以后会更加爱你的。”佐仓瑛士咬过一口鸡翅,不由得深情的说。
“你有毛病吧,突然说这个。”佐仓枝森一愣,旋即不自在地微微后仰,拉开几分距离,小小的动作伤害却那么大。
“……”
“吃你的东西。”感受到饭桌上其他人投射来的各种意义上的视线,佐仓枝森气的特意夹了根大鸡腿送进老公的碗。
“瑛士第一次来我们家时,还有几分学生气的,看着还很稚嫩,现在真是沉稳太多了呐。”千叶野央怀念的说。
已经消灭了一碗米饭的尹泽搓了搓手,说,“大家先吃,容我去炒一盘花生米。”
“都是以茶代酒,要花生米干什么?”逐渐安定的佐仓瑛士浑身一抖,产生了应激反应。
“老爷爷不是爱吃吗?”尹泽自然的说,“各位稍等,我去去就来。”
千叶帧岁看着大家,最后看向外孙女,眼里都是慈爱,他静静叹了口气,伸手抓住杯子抿了一口,杯里装的是茶水,但不影响他想象成老酒的醇厚滋味回首这大半辈子。
争强好胜到最后,也免不了黄土埋半身的迟暮。
但这份从血液和亲情中延生出去的新芽,正更加灿烂的盛放。
固然没有留下过丰功伟绩,但也勇敢的度过了乖戾嚣张的年轻。
而现在坐在这里的自己,真是幸福啊,又何其的幸运。
老人远不如女婿和小年轻人那样舌灿莲花,什么都能说的头头是道,他的关爱和祝福表现得也只能很简单。
他只是不停的招呼着“多吃一些”。
……
隔天的上午,佐仓一家子加上某三好人士已经把行李收拾的差不多,打算回东京了。
“要不还是吃了午饭再走吧。”千叶帧岁有些恋恋不舍的站在门口,一向直来直往的老匹夫却表现得优柔寡断,“那列车上的午餐哪有自家做的好吃。”
“不行啊,爸,下午走的话,回东京就太晚了,瑛士明天还要工作呢。”佐仓枝森说。
“瑛士太忙的话,那他可以先回去嘛,你们可以再待一两天嘛。”千叶帧岁顺着话头说下去,“绫音不是考完试了吗?又没有别的事了。”
“?”佐仓瑛士闻言有些失语。
“你别看她这样子,其实中学就有正经工作了,现在大学考完,正憋着一口气,要好好鼓捣事业呢。”佐仓枝森笑着说。
“这样啊……那就不耽误她了,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吧。”千叶帧岁患得患失的点点头。
“你怎么扭扭捏捏的,又不是这趟回去后,以后再也不来了。”千叶野央在一旁看不过去了,“而且我们还可以主动过去找他们呢。”
“不不,那不行,要去你去,我可不去给孩子添麻烦,城里消费那么高,哪像乡下这里随意。”
千叶帧岁不服气的反驳过去,最后又犹豫了一阵,还是挨个挨个的叮嘱。
“那你们路上小心啊,瑛士不要太劳累了,这钱呐,是挣不完的,枝森操持家庭要费心了。绫音你还那么小,再玩几年也是可以的,庆应是好学校啊,进去多读读书,工作啥的不要强求,困难找你爸爸嘛……”
不是才说让我不要太劳累嘛……佐仓瑛士欲言又止,同时得到肯定,又甘之若饴。
人性果然是复杂的。
“还有小友,咱们这是第一次见。这样对我老人家胃口的小家伙,很少见啦。你今后也要保重啊。”千叶帧岁最后温和的说。
老人和蔼的一笑,脸上那些皱褶就自然的深了许多。
那饱经风霜的脸,明明和记忆里的完全不同。
但又很熟悉。
毕竟,自己曾经究竟有过多少次,也是这样与依依不舍的老人挥手告别,然后乘车远走,然后等待下一年,等待下一车的。
直到对方生命的尽头为止,直到遗憾如云雾一样不可捉摸又挥之不去。
尹泽有些沉默,他不让自己顺着心头的触动继续去想,因为一定会想到那些再也见不到的,对他无所保留的至亲。
“老爷子放心吧,我可是声名在外的米虫,哪天脑子一转弯,就罢工跑路,来一趟大周游,到时肯定要来你这的。还能再见的。”尹泽笑了笑,说。
“行啊,我那杂货铺里有许多经典的录影带,到时候一起看个痛快。”
千叶帧岁大力点头。
“好啦,不耽误你们了,这村里的公交车每一班时间都隔得挺久,你们快去等车吧,不然要等下一班了。”
“东西都别忘了。”千叶野央补充。
“放心吧,父亲给的土特产,都装好了。”佐仓瑛士背起十分有年代感的塑料口袋,他西装革履,却身负大花色麻袋,此时有种独特的时尚感。
尹泽忽的看向佐仓绫音,想说什么,但少女却提前一步,上去给两位老人一个大大的拥抱,黏了半晌才道完别。
男人稍愣,旋即复杂一笑。
“跟那些爱你的长辈拥抱的机会是一次比一次少的”——这种理所应当的道理,女孩当然也很清楚,根本不需要谁来提醒。
这家伙,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吧,超越她为之骄傲的父母。当然,更会超越自己这种人。
尹泽深深的认为。
回来的路上再也没有别的趣事,只是候车坐车,看着列车窗外飞逝的风景打发时间。
不过尹泽的旁边不是坐的佐仓瑛士了,叔叔跟之前来的时候不一样,总觉得回去的时候,老板对他兴致缺缺的,总之,那种奇怪、值得令人深思的热情消失了。
少女坐在男孩的旁边,稍稍斜着身子,歪着头,像是平稳的睡去了。
自从成功考上学校,再到回老家,她始终都有点小兴奋的。备考的日子确实辛苦,睡眠时间得不到保障,所以尹泽也乐于见到她休息,所以也没有叫醒,哪怕对方是把自己的肩膀当成了靠枕。
……
‘我的手边就是他那温良的体温,他静谧的气息,他悠长的呼吸。以及我们不时进行的平凡对谈和相处。’
‘那些日子单纯到若是除去了这些便一无所有。可是我深信,在我们所谓人生中,那些必不可少的要素,也就不外乎这些。而正因为和我分享它们的是这个家伙、是信赖珍视的家人,我才能只因这些微不足道的琐碎小事体会到莫大的满足和幸福。’
少女的嘴角有着轻轻的弧度。
‘我尊重我这独一无二的恋慕,我也不会让我的青春肤浅成一个名字。’
列车飞速驰过,只有细微的摇晃感,那是走过一段路途,最为真切的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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