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声士 第204章

作者:匿友小尘

  离飙鸟还有一段时间,猪骑士和幼女法师选择先刮一刮彩票。

  “2.0重生之门版本该收尾了吧?巴哈姆特大迷宫都出完了。”尹师傅慢条斯理的说。

  “当然,再更新一个小版本,就正式进入3.0【注:指最终幻想14的3.0资料片《苍穹之禁城》】了。这个阶段将要实现的是我关于巨龙和雪霭遗世城堡的梦想。”吉田智树轻哼,“同时项目组终于安定下来,不管是副本设计和玩法,都愈加成熟,接下来是正式绽放最终幻想14潜力的重要步骤。”

  “就这就这就这。”尹泽叫嚣起来,“之前你跟我说,什么极神级【注:指FF14的高难度蛮神副本】必秒真神级,什么零式【注:指FF14高难度系列副本】难度是重新定义团队配合,是筛选高端玩家的基准线。结果我一个晚上就全通了,名不符实嘛。”

  可恶!

  吉田智树身为总导演,被如此嘲讽,只能隐忍不发。

  此前项目组亲友团【注:亲友团指MMORPG的副本攻略团队】开荒,他堂堂的一个副本设计人,居然进场4分钟就被不明AOE弄的气绝倒地。

  主要是自己写的机制太多,给记串了。

  偏偏只看过内部简陋文字攻略的某人却一次不死,各种情况处理完美,并且在只剩下自己独活的残局下,一套减伤加嗑药算血精准,奇迹收割BOSS,完成超神。

  那一天,是现实时间晚上9点53分24秒。

  绿猪骑士居高临下的走到幼女法师的尸体前,缓缓抱胸,不紧不慢地取消头部装饰,露出那张如CG电影里一致的冷峻脸孔。身后就是熊熊燃烧的火光战场,天空还在滑坠着残骸,一时间即便穿成一只猪的傻样,也照样霸气的惊心动魄。

  我们小队的主T真乃天神也!

  语音软件里,高端玩家又用和CG电影里相差无几的勇者声线,淡淡说话了。

  “我就弄不明白了,老惦记你那劳什子黑魔干甚么,就不能玩个弓手、忍者,好歹也能上Buff做点事。”

  被当着各小组组长的面,当众指点的吉田智树的小心脏怦怦直跳,他看着那个自己年幼幻想的实体化,以战火荧光在绿猪衣服毛发体表烫出一圈光边的钦定光之英雄,气急败坏又羞涩脸红,一时间心情五味杂陈。

  帅气,然而令人气愤,但还是帅气!

  制作人对此事耿耿于怀,已经打定主意要让其人暴毙一次,怎料对方记忆力、计算力极为可怕,寻常时间轴机制根本奈何不得。

  “不过是现版本毕业罢了,你只是略有小成,就沾沾自喜,殊不知PVE内容如大海浩瀚,我电脑里的方案更如繁星,你所触及的,只是高难界的冰山一角。”

  吉田智树不经意间透露出最新情报。

  “巴哈姆特堂堂灵灾掀起者,哪会这么简单?再往上,还有令人绝望的绝境级,哪怕是你,也得陨落个七八次,才有可能过关。我们项目组内,更有一句话,叫不通绝境,不戴传奇,不证究极,终是豆芽蝼蚁!”

  “呵呵,再怎么强化,我观龙神,徒有其表,冢中枯骨尔,早晚必擒之。”绿猪骑士不以为然。

  制作人激动的已经打开了文档。

  他看着初具雏形的方案,暗自咬牙,又重新创建一个新的文档。

  既然同样一套流程,无法对某人造成有效的折磨,那我就再多设计三套,这三套互相穿插,并且塞入大量恶心心的随机事件,再连续设置多个狂暴要点,总之就是奔着让亲友团内讧,兄弟间离心离德,打的整个公会解散的悲惨结局去的。

  这波啊,这波是总导演要主角死,主角不得不死!

  ‘……现在这段战斗记忆被赋予了更鲜明的色彩而在此重现。一边聆听异国的诗人演奏的绝望之诗,开始体验经过丧心病狂级别夸张后的绝境之战吧!’

  吉田智树越打字,思路越开阔,键盘声也跟着嗨了起来,嘴角都邪恶的歪了起来。

  “我有一个问题。”正在跟黑丝兔女郎NPC互动的男人忽然出声。

  “说。”吉田智树吭声。

  “阿莉塞【注:现实中日版由村川梨衣配音】的配音难道是我同社的同期,佐仓绫音小姐?”尹泽问。

  “正是。你都任务打完了才反应过来吗?你们不应该很熟吗?”吉田智树不屑。

  “那确实。”男人沉吟,“只是这阵子以来联系开始变得少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制作人闻言稍愣,忍不住追问起来。

  “也没什么,只是互动的没那么频繁罢了。我估摸着,她应该是在冲刺高考。”尹泽想着。

  佐仓同学这阵子忽然变得高冷起来,甚至都没有在朋友圈评论区出现了。

  以前明明没什么事都还会在line上互发表情包,来一场互联网华山论剑。

  现在每天签名和动态都在改变,但就是不再交流,像极了成年人的企鹅软件的小学同学列表里的人们。

  “有没有一种可能。”吉田智树皱眉,从成熟人的角度出发思考,“别人只是觉得跟你一块没什么意思,毕竟你们相性不佳。”

  “何解?你还懂星座占卜的?”尹泽疑惑。

  “我只是在负责主线收录台词的时候,见过她本人。我发现你们俩,其实是完全相反的类型。”吉田智树说。

  “怎么个相反法?”

  “你外热内冷,她外冷内热。”吉田智树淡淡的说。

  “这话怎么解释?我古道心肠,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只是缺一张联合国颁发的最优秀青年奖状作物理性质的证明,怎么能说我内冷?”尹泽迷惑。

  “因为我完全没看到过你的欲望啊。”

  吉田智树说到这句话时,停下了手头的折磨大计,视线也从副屏幕移到主屏幕,看着窗口化游戏里,那人的虚拟角色。

  男人沉默了几息,重复道。

  “欲望?”

  “对,欲望,每个人都有的东西,然而我在你身上还没有真切的感受过。”

  吉田智树静静的说。

  “国内有任空堂、卡普空、索霓游戏等大厂,AQUARE ENIX也许不算是最好的,但也算是世界有名。你应该也知道,有多少年轻人向我司投简历,总部的招聘流程更是复杂冗长,每年简历筛选和笔试后的人数,也还有千余人,其总申请人数也可想而知。”

  “你才二十来岁,正是大展抱负的时候,我多次有意以总负责人的身份内推你,甚至想直接把目前空出来的2D美术的组长位置交给你,你都婉言拒绝。”

  吉田智树叹了叹气。

  “前任组长吉本美彦在你这个年纪时,还在做不相关的平面设计糊口,连游戏公司的门都没进。我想你应该也很清楚世界级IP研发部门的一线技术岗位主管,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它几乎是游戏美术这个职业的技术终点,再提升,也只能是行政方面,或者同时还涉及除美术外的知识,例如懂得3D、游戏引擎等的技术美术。”

  “09年的时候,AQUARE的员工年均收入已达到过1700万円,诚然,过时的数据和综合年均说服力并不那么强,但待遇可见一斑。汇聚在这里的,无不是行业的菁英。我无意冒犯,可是这远比你目前的声优事业要好太多,无论是当下还是前景。”

  吉田智树说完顿了顿。

  “就是这么好的机会,你在明知道的情况下,拒绝了不止一次……吉本跟我提过,你第一次来的时候,他看着你,看着你手底下渐成的设计与画作,总觉得你很诡异。不是没有见过所谓的天才,但像你这样,履历空白,二十出头,棱角圆润,自我表达和商业服从三七分成,对执行规范也了如指掌,实在让人觉得诡怪。如此年轻的躯体,按理说不应该有如此老练的灵魂和经验。”

  不愧是第一梯队,且几十年来几乎都从来没有脱离过一线高压环境的美术人啊,嗅觉和直觉都是这么的可怕。

  在这样的同类眼里,自己藏不好,男人感受着那股一半被看穿的复杂心绪叹气。

  “每个人都有欲望,这是行为的源动力,可是你没有。假若我没有在推号上偶然翻到你,假若最终幻想14的状况没有那么惨烈,我别无选择,你或许就被埋没了。”吉田智树说。

  “身处这样的社会,大部分人只能用高额的年薪来换取快乐,但我很幸运,不需要随波逐流,这是在物质膨胀的现代,很难得的自由,所以才没必要多此一举。”尹泽感慨。

  “很不错,那你对‘朋友’又是如何看待?”吉田智树又问。

  “能处就处,不行就别耗时打搅呗。”尹泽莞尔,“吉田哥你别看我们现在有事没事在开黑,说不定哪天,突然的哪一天开始,就不会联系了。有可能是物理距离的遥远,有可能是心灵意义的错过。”

  “不去重新问候?拾起友谊?”吉田智树继续问。

  “既然是友谊,为什么之前会断开?”尹泽说觉得奇怪,“各有各的路要走,过了这条成华大道,有的去二仙桥,有的要回家。一时顺路很正常,一辈子顺路才反常。”

  “所以我觉得你内冷。”吉田智树沉稳的说,“你现在把‘分别’看的太清楚。当人习惯了离开时的哀伤和不快乐,他对感情的延续也就随缘而定了,缺少了费尽心力的保护和灌溉。当人习惯了觉得一个人度过余生也没关系,他对陪伴者的渴望也就如温水般不冷不烫了,缺少了对热爱的追逐。”

  男人这次沉默的时间稍微长一些,几秒后他才稍显怨气的说。

  “我也是被迫的。”

  “你其实跟奉太郎君,只是形似而不是神似啊。至少该角色内心的灰色,今后会被春天所填满。而你的内心早已有过春天,只是现在那里人迹寥寥。”制作人忽然举例。

  “……你平时不是说版本更新很累吗?还在追番剧?”男人无奈。

  “有句老话叫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有句俗话也叫医者不能自医。”制作人说,“你有时候,还是不要那么聪明的为好。”

  “很遗憾,宇宙也会有熄灭的一天,我们的结局不是火而是冰,你就当我是宏观命运的悲观主义者吧。”男人想起被老天爷强行断掉的过往,他又没有月光宝盒,念一万句菠萝菠萝蜜也无法唤来奇迹,到头来能怎么样呢,也只能罢休。

  来来往往,无可奈何,人生大多如此。

  “去联系她吧。”

  “?”

  “你才刚刚迈过命运的门槛而已,要感悟生命的悲观还为时过早。”

  “……大哥,她真的只是在备考而已啊,结果让你延展开来,说这么多,整的跟真的一样。”

  不过倒也算是恰逢其会。

  手机叮的一声。

  时隔十几天,发来了消息。

  「成熟稳重的大人:想去看烟花大会吗?」

第三十五章 见过花火

  尹泽站在便利店的杂志架旁边,有一只橘猫从脚边绕走,他拿起一本过期的刊物打发时间,顺便蹭蹭这间小卖铺里吊扇的凉风。

  这里离东京市中心较远,也离都市的喧嚣很远。原本想骑着金发俏女郎来的,可还是算了,黑金配色的雅马合R6虽然够劲,可新干线更加威武方便。

  透过干净的玻璃,能看见富有年代感的铁道,叮叮的敲响安全铃,列车驶过铁轨的声音规律又平稳。林立的电线杆,交错的缆线,骑自行车的学生,都在黄昏下拉出长而斜的薄薄影子。

  男人也是忽然想起,自己猝不及防的来到这儿后,还从没有离开过东京。他于是抬起头来,沉静的眼神投向这块不那么活泼跳跃的地方。

  乡镇向来都是一种特别的存在。附着青苔的老石砖,比大城市里的钢筋水泥更容易勾得起人们对往事的回忆。

  日本着实是一个逐渐停滞了的地方。

  年轻的鸟儿们无法忍耐,拍打翅膀北去,只留下一片空空的回响。所以这里虽然少了那么多的山峰沟壑,但旧时光里关于叹息和哀伤的部分,令那股子泛黄湿润的气息却同记忆里的别无二致。

  看着店铺里被岁月侵蚀的房墙和老挂历,便想起同样依山而立的掉墙皮的老楼房。听着机械质感的叮叮当的声音,便想起那个走街串巷,一下下敲打铁镐,卖粘牙糖的精神老伯。

  也想起婆婆弓起的背驮着满满一轮夕阳过桥,身后还跟着一个吃着5毛钱小布丁冰糕的叉叉裤小男孩。

  手里的杂志,漫不经心的翻过几页。

  “啊,小伙子,能麻烦你把放在那边的遥控器递过来吗?”守在柜台处的,上了年纪的老人,和蔼的伸手招呼。

  尹泽整齐地放好刊物,拿了过去。

  “谢啦。”

  老人接过遥控器,把立在柜台一角的小电视机的音量加大,于是一段温婉的歌声立即变得清晰起来。

  而让人想不到的是,店里这位俊朗的年轻人竟也跟着轻轻哼了起来。

  “哎唷,你也会啊?”老店长有些讶异。

  “谁还没有偷偷听过这靡靡之音呢?我还会中文版呢。”

  尹泽乐呵呵的一笑,语言立刻转变,无缝衔接,跟上了副歌,调子里自带年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