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声士 第169章

　　“老弟，你给我这么一大惊喜，我得感谢你呀，这要是我上去，喝到明年，大厂也不一定理我，我必须奖励你。”经纪人郑重的说。

　　“不不不。”

　　“一件小事，就一件。”

　　“不聊这个，不聊这个。”

　　“就一件。”

　　“我们去北海道搏个财富自由？”

　　“嘁，你老想着去挨冻干什么啊？天高地远的，也没个熟人，这年头想成事，还是得有个靠山，你去冰天雪地里，靠谁啊？”柏井一平问。

　　“我。”尹泽缓缓的说，正坐起来，散发出帝王般的自信。

　　“你确实是做梦有一手。”柏井一平坦言。

　　“当年刚来东京，孤单力薄，现在不一样了。关西的新川阳司【注：指新川洋司，合金装备系列的主要人设画师】，新宿的吉本美彦、皆叶影夫【注：指皆叶英夫，最终幻想6、9、12、13-2的美术总监】，神奈川的副岛诚记【注：指副岛成记，女神异闻录3代至5代的主美术】，都互相关注推号了。”尹泽数着手指头说，“在未来，端游很吃香，接着是手游，东亚这块，美术资源需求大。我现在咔的一声先搞个小工作室，名气打出来，再咔的一声办个实体班培训，教技术，还包就业。”

　　“包就业？你能把他们安排到哪个厂去？”柏井一平疑惑。

　　“我的小外包工作室啊。”尹泽自然的说，“他们的学费就是我小外包工作室的启动资金。到时候，人手也有了，学费还能发他们工资。”

　　“？”

　　这也太资本了。

　　“等人数上去了，就是大工作室了，届时再走个研发路线，专攻氪金抽卡类！这个很有搞头。其实吉本明彦老哥都在跟我说了，问我有没有压尽天下日系美术的霸气。他们也野心勃勃的，公司名字那堆人都想好了，叫CyGames【注：日本游戏公司，主要作品有《碧蓝幻想》、《公主连结》、《赛马娘》等】，做卡牌，做幻想系，之前我配的舰船拟人，不是挺好吗，他们想着赛马能不能也拟人……”

　　“这简单又没内涵的名字，一听就没前途。还赛马拟人，舰船倒也罢了，本来就一铁块头。赛马那是有公马母马的，名马不少都是公的，你拟成女性？疯了吧？到时候硬核赛马人反感，阿宅也不喜欢。”

　　柏井一平撇嘴，非常的不屑。

　　“至于手游，就手机那点性能还敢碰瓷电脑和主机？再说了，就算是掌上游戏，不还有PSP【注：指PlayStation Portable，索尼公司于2004年推出的掌上游戏机】吗，哪轮得到你？行了，没空跟你在这臆想，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生放送我就不提了，这种你最擅长了。我给你找了一个新番剧，主役，早点给试音会做些准备吧，别做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了。”

　　“我欲望低，又孤身寡人，挣个饭钱足矣慰平生，潇洒最重要。倒是你，净想着跨越阶级，唉，但给你机会，不中用啊。”尹泽缓缓摇头，似乎真的在可惜。

　　“哼，这是资料。”柏井一平把文件交出去，哼着曲儿走了，浑然没把这堆扯淡放心上，只当是又一次打发时间的闲聊。

　　也许柏井哥注定是劳苦命吧。

　　尹泽感慨着经纪人的不吃嗟来之食的骨气，一边看看这次的试音内容。

　　漫改动画。

　　——《散华礼姬》【注：捏他自TV动画《散华礼弥》】

第二章 刚好遇见你

　　内田家今日的氛围也依旧安定如常。

　　母亲匆匆吃过午饭后，把还温热的饭菜整合到保温盒里，换过衣服后，就出门给在门店里忙碌的不可开交的父亲送去。

　　内田真礼接过家政接力棒，收拾碗筷，洗碗槽的水流声不断。而清洁能力总是达不到老姐要求的内田雄马只配拿抹布擦桌。

　　电视机里搞笑艺人正不遗余力的捉弄搭档，想逗乐观众，给世界带去欢笑，栏目组也在后期插入了哄堂大笑的音效。但家庭地位底端的小老弟却兴致缺缺，他慢吞吞的拭去桌面上的油点。

　　“下午要出门吗？”内田雄马打了个哈欠问。

　　“嗯，有试音会。”内田真礼头也不回的搭腔。

　　“是重要角色吗？”

　　“……女主角。”

　　“挺不错嘛，这是熬出头了？”内田雄马有些稀奇。

　　“只是有竞争资格，又没确定，大概率会落选，转而试试其他角色吧。”内田真礼娴熟的刷着碗说。

　　“做人还是要有点自信为好。不是有好好准备了嘛，这几天老看你憋在房间里研究台词，吃饭时嘴里都念叨有词，这回铁定拿下。”内田雄马懒洋洋的说。

　　“这点努力比起其他从业者并不算什么，我入行才多久，这算什么熬，有好多人等了五六年都没等到一个主役呢。”内田真礼淡淡的说。

　　“这行是干多少吃多少吧？连着几年都只能喝白米粥？这未免也太惨了吧？”内田雄马嘀咕，“你那事务所也算大所了，注册的声优也才百来号呀，人明明都不算多。但竞争这么激烈吗？”

　　“你以为呢。”内田真礼轻哼，略带点炫耀得意的意思，“我这差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可别觉得会说话就行了。”

　　“姐，我觉得，你可能是人设还不清晰，缺乏个人特质。”内田雄马皱眉，“品牌经营是门高深的学问，如今可不是光靠业务分个胜败的时代了，营销也很重要。你当初拐到家的那位男同学，你的同事。现在混的风生水起，手握好几个主役，便是配角，也是充满话题度和人气，N站上关于他的鬼畜二创数不胜数。一旦市场会主动帮你营销，这就是成了气候了。”

　　“你说的他好像全是靠歪门邪道一样。那是别人足够优秀好吧，连续满足了好几个剧组的需求，当之无愧的拔尖存在。”内田真礼没好气的说。

　　“呵呵，要不是我没关注他推号，听广播，看直播，我就信了。”内田雄马露出冷傲的笑容，“老实人？首先长得就非常不老实。跟助手琴瑟和鸣，在直播里圣经不断，言子一套套的，哪像务实者，反倒是精密的算计者。”

　　“你还关注了他？”内田真礼没回头，但语气有一丝古怪。

　　“我对他的了解，说不定还胜过了老姐你。”内田雄马正色，侃侃而谈起来，“正所谓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业界Staff，专捅泷泽悟……”

　　“这都什么失礼的描述，你上哪看的？”

　　“推号热评，他甚至还回复了声‘呵呵’跟微笑表情包，丝毫没有计较，看起来很是大方。一个敢于自我娱乐的人，必不是凡人，厚脸皮、好看的皮囊、虚伪的笑容、对苦难的抗性，这些都是邪恶枭雄的必备品质。”内田雄马缓缓摇头。

　　“才见过别人几面，就给定性了。你啊，就跟那些看了几档偶像采访节目，便自以为了解她的不得了，是其知心伴侣，灵魂之友的阿宅一样，肤浅愚昧。”内田真礼鄙夷。

　　“噢，是这样。”内田雄马挑眉，停下擦桌的动作，一手叉腰问，“那在你看来，他该是什么样的人？”

　　“最初是善良，温顺，逐渐变得有执行力起来，思维和眼界都非常开阔，大部分时间很随性，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偶尔会发呆入神，看向远方的眼神里有一股对过去的怀念。”内田真礼边想边补充。

　　“喔，是这样啊。”内田雄马慢慢点头，“您观察的还真仔细。”

　　“哦什么呀？冷不丁的，你问这些干什么？”内田真礼把洗好的碗筷分门别类的整理好，打湿的双手在围巾上蹭干。

　　“你说，我可以做声优么？”内田雄马酝酿良久，叹了口气。

　　“——？”内田真礼终于回过头，有些惊讶，“突然怎么了？”

　　“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前些年欠了亲戚不少债，虽然还清了，但存款都见底，今后要是遇上生病什么的大事，又得停摆。我想着，大学就不去上了。直接出来做事。”内田雄马思路清晰，“先别急着教训，倘若我学力够强，当然是拼个理三搏前程，问题是成绩普普通通，即便念了也是没什么用，最后出来也还是找份打卡的活儿。其次，我同学家里是做民间剧团的，还上过文乐剧院，他见我形象还可以，就拉去当壮丁，现在过了测试，能干点幕后和演无脸人，大阪那边很多中老年受众，钱少但意外很稳定。最后，我想在闲暇时间额外修一门技术。声优还挺契合我这情况的。”

　　“你确定？想好了吗？”内田真礼有些严肃的说，“跟爸妈商量过了吗？”

　　“这他们有什么好反对的。”内田雄马不在意的说，“儿子志在四方，勤恳奋斗，更没开口要本钱，24K纯好事啊。你瞧三姑的愣头青表弟，找家里要了200万円创业，结果被传销骗到深山老林……”

　　“不念大学和剧团工作，等空闲了，好好跟父母谈谈吧。至于声优……我先要提醒你，这不是条轻松的路，有很多人是靠着热爱在强撑，半吊子的人绝对无法成功。”内田真礼着重强调。

　　“我目标没那么高远，只是想努力多掌握一门技术，不提参与热门作品，夏冬季同人社团做独立游戏、剧团儿童向节目的旁白……这些总能伸一脚，同样是跑龙套，但在不同实则互通的领域跑，加在一起就很可观了。”内田雄马自然的说。

　　“先过养成所那关再说吧。”内田真礼依然有些不看好，但还是说，“就去我读的日播研吧，一周的课程很少，慢慢会冷静下来，而且也有功夫干自己的事。”

　　“你着重想向我表达这一行的高门槛和低上限啊。”内田雄马想想，挠头，“你说必须要怀有热爱之情。老姐，那你是因为什么才立志当声优的？虽说你也打游戏，小时候抱着最终幻想不撒手，读书时还COS过凉宫夏日……但仅仅就是因为喜欢吗？当初你也烦恼过是升学还是进入社会吧？当时我记得你还去体验过巴士导游，纠结了一阵，直到最后关头才下定决心。”

　　“在不得不做出重要选择的时候，我只是偏向了更喜爱的一方……”内田真礼沉默了几秒。

　　她确实是个难拿主意的人。普通人，自然也患有俗话说的三分钟热度病症。

　　中学时因对古文化感兴趣，想要成为舞伎，整天都在琢磨辍学去京都，态度异常的坚决，有新闻逸事里那些孤独打拼，克服艰难险阻，最后功成名就的感觉。结果后来自个儿忘记了。

　　现在也记得那天。

　　1月份，高三的同学基本都确定了今后的发展轨迹，考学、实习……她也在寂寞灰蒙蒙的寒冬里思考未来。

　　出于对演艺的留恋和孩童时代接触过的诸多良作的影响，她还是顺着内心的声音，去了声优养成所体验了下试读。

　　然后在无意间，看到了某个人。

　　擦肩而过，转逝的光，逆行的船，岸上的花，偶遇的他。

　　当一月的霜雪偶遇七月的盛夏，结果会怎样？

　　当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契机、引线与火花。

　　汇聚于那儿的人有很多，差异很大，既有同龄人，也有结婚生子的妇人，亦有低年级的，朝气蓬勃的少年少女。但共同点是大家都很好，明明身份和年龄的隔阂摆在这，却能无话不谈，为同样的将来在锻炼。

　　假若是这样纯真的工作，那将接下来还很漫长的未来都投入进去，也并不坏。

　　“老姐？”内田雄马招呼了一声，“回神了。”

　　“晚饭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我等会要出门了。”内田真礼从回忆中离开，瞥了眼小弟，准备收拾下赴往试音会。

　　“还有一件事。”内田雄马一副刚刚才想起来的模样。

　　“什么？”

　　“你喜欢他？”

　　空气为之沉静，面容相似的血亲隔着饭桌对视，透彻的阳光中隐约可见漂浮的微尘。

　　“……你说谁？”内田真礼的脑筋一时间没能转过弯来。

　　“恋爱这种事，就是要果敢肯定，快刀斩乱麻，最是忌讳优柔寡断。永恒的等待是错误的，美好的岁月是会过去的，生命中的任何事情都有保鲜期的。”内田雄马一本正经的说，“最重要的是，切忌将这份对他人的感情与自己的理想未来挂钩。因为人心，最经不起蹉跎。”

　　“这是对我说教咯？”内田真礼怔了几秒，旋即板起小脸，“你才多少岁，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别忘了，你初中一年级追同桌，还是我帮你出谋划策，连小礼品都是预支的我零花钱，现在翅膀硬了，打趣你姐了？”

　　“怎么没有继续问，我说的‘他’是谁了？”内田雄马不为所动，只是对一切了如指掌谋士般的叹息。

　　这种说话遮遮掩掩的姿态很令人恼火，内田真礼看了眼钟表上的时间，压住了修理熊孩子的心情，丢下一句“回来我再好好收拾你”的经典场面话，快速的整理一番，马不停蹄的出门了。

　　内田雄马听着屋门砰的一声关闭，看着空荡荡的客厅。默默摇着头，去洗抹布了。

　　……

　　人生最重要的是发现和认识自己。

　　内田真礼觉得自己还没有很好的做到这两点。

　　电车的车厢里摇晃的拉手环就像此刻的心情，摇曳而不安定。

　　她轻吐着气，临近试音的地点，心跳就不受控制的加快。内田真礼在心里埋怨着给人添麻烦的老弟。如果发挥失常，与角色失之交臂，她必须要断绝姐弟关系至少三个月。

　　其实世间并没有那么多刚刚好，是恰巧遇到，所以才说是刚好。当时机成熟，心绪展颜开花，刚好便升华成了缘分。

　　刚好你正路过，刚好我正看见。

　　走在步行道上。

　　男孩迎面走来，洁白的短袖就在那里，被阳光照得发亮。

　　“真巧，你也试音呀？”尹泽远远的看见，扬起好看的眉毛，他伸手，隔着空气击掌。

　　“是啊。”

　　这一幕似曾相识。

　　内田真礼停顿了几秒，才回以微笑。也高高伸出手。

　　他们隔着老远，却好像碰了个清脆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