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声士 第14章

　　“男人一旦花言巧语，就说明内心目的不纯。”

　　“柔声情话不付诸行动只是一戳就碎的泡沫谎言罢了，我正好预约了今日大剧院的《唐璜》【注：莫扎特创作的两幕歌剧】贵宾座两张，请这位美丽的夫人一定赏光。”爸爸换上副做作的浪子口吻。

　　“我是有夫之妇，你还发出这样的邀请，真是孟浪至极！”妈妈用筷子训斥。

　　“就算这不道义，我也无法抑制住心中这份源自魂魄根源的悸动和渴望，我嫉妒、羡慕那个得到你的男人，他到底有什么好？！”

　　“他英俊挺拔，人格杰出，热爱家庭，遇见他是我的荣幸，你还是立刻走吧，我不想被人看见说闲话。”

　　“既然是那么稀世神武，才貌双全的存在，我也无话可说。”爸爸失落的叹息。

　　佐仓绫音在旁闷声吃着玉子烧不发一语，只是无奈的撇过头去，懒得看见这对活宝。

　　爸爸脸上带着对马上二人世界的期盼，转头过来看女儿，“那下午我和你妈妈直接去看戏，就不送你咯？”

　　“我不稀罕。”佐仓绫音摇头。

　　“太好了，我会多拿些零花钱给你的！和朋友们玩的开心！”爸爸不介意自己被嫌弃。

　　“我上楼做作业了。”佐仓绫音叼着一块肉咚咚咚的奔上楼梯。

　　老爸听见这浑厚的脚步声心中不禁感慨，她是不是该计划减肥了啊……可此言却断不敢言。

　　回到卧室的女孩，不出意外根本没有在学习，而是又扑回床上翻起了时尚杂志新刊，时过境迁当初的假小子也开始研究起穿着打扮。

　　今天她除了不情愿起床的那一瞬间有些不开心外，心情都是愉快的。

　　随着这一学期即将结束，班级学生自发组织了期末前的聚会，作为边缘人的她收到了来自人望颇高的帅气班长的主动邀请。

　　小学过后就几乎未曾参与诸如踏青，春游，合唱，聚餐之类的活动。但是这样苍白的青春终于要更替了。

　　收获友谊，共同留下酸甜苦辣，甚至最后的修学旅行，影视剧漫画小说里那些值得一生回味的美妙体验接踵而至。

　　而且伸来援助之手将她拉出灰色泥潭的还是偏差值68，身形样貌才技冠绝年级的人气王，对此身为正常的高一女生姑且还是有些小欣喜的。

　　将衣柜翻了个遍，试图搭配出最给人舒服印象的一套，妆容也要好好做，特别是描眉和眼线。

　　鼓捣了好几个小时，下楼吃午饭的时候，逗鸟的老爹打趣出声，“哟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见男朋友呢……说真的不会真的有吧？”

　　女孩只是丢过去一个白眼。

　　午饭是沙拉酱嫩煎鸡胸肉，鱼骨昆布粉丝汤，薄切烤鸭片，凉拌时蔬与大碗米饭。

　　夫妻二人聊着家常，什么隔壁先生出轨被泰迪给咬了屁股。今天打蛋是喜庆的双黄。同事彩票中奖毅然辞职创业赔掉了裤子，新来的员工圆珠笔掉到插线板附近，弯腰捡不小心按到了电源开关，整个组加课长，二十台电脑集体瞬间熄火程序崩溃文件损坏，要不是被人拦着，员工立马当场从二十楼跳下去谢罪。

　　从蔬菜价格扯到了人类移民火星……

　　“我吃饱了！”佐仓绫音把碗扒拉的干干净净，咚咚咚上楼披起外衣又跑到门边穿鞋。

　　“绫音，不要玩的太疯啊，手机钱包没落下吧？”妈妈赶忙提醒。

　　“放心吧！”女孩风一般的出门了。

　　经过学习委员、宣传委员、劳动委员等干部集体计算参详后，用餐地点定在了颇为繁华的表参道附近。在这吃饱喝足后，附近也有很多娱乐游玩场所供二番三番战。

　　作为与原宿、涩谷、代官山和银座齐名的街拍盛街，这里潮人云集，着风衣带墨镜的长腿御姐宛若走秀，留有脏辫的嘻哈男人跟着耳机节拍走起摇曳垫步。

　　佐仓绫音在这明快的氛围环境里也是显得可爱惹眼。事实上她经常跟妈妈来这里刷老爸的银行卡购物，女孩子的时尚品店在这可以连出三条长街。

　　熟稔的找到那家综合评分很高的西餐厅，女孩推门而入，一如既往的古典钢琴曲。打扮精致的她也立刻引来侍者的接待。

　　“大色块黄绿色的轻薄运动衫，引人注目的同时透气舒适，特意的大码款号不嫌累赘反而衬托出女性纤细娇柔的上半躯体。黑色工装改短裤与深色系运动鞋挤压出精美的小腿曲线，那根玫瑰深色皮带乃是点睛之笔，作为点缀色补充令整体形象更显扎实。”侍者微微躬身连连赞叹，“利落的短发充满活力，年轻味十足，高级的透明感让人心怀憧憬，忍不住想与之接触。”

　　服务员的话她都没仔细听，只觉得咕噜咕噜念顺口溜一样有些啰嗦。张望一圈后没看见同班，心中舒了口气。

　　“请问几个人？”侍者回归本行询问。

　　“朋友聚餐，我先到，等会她们。”说出‘朋友’一词让佐仓绫音的心情更加愉快。

　　“那我找个清净点的座位，您先休息。”侍者带着她找好坐下，“喝些什么吧，红茶是免费的。”

　　女孩只是摆了摆手，侍者见状便知趣的退下。

　　聚会先到比较不容易尴尬，能从头到尾顺着话题氛围走，边缘人晚到想插入讨论就很困难，不小心又会角落孤独喝茶陪跑。今天她计划好了，一定要展现出不一样的自己，连饭后去Ktv要唱什么都在心中早早列好了清单。

　　有名的偶像，火热的电视剧和综艺节目，杂志尾页关于星象占卜的趣事，这些她都是知道的，不愁无话可说！

　　最先到的会是哪位同学呢，希望是健谈的，这样就能开个好头了。

　　会不会是班长？作为聚会头把手他肯定要先到场的，那时候就是独处……男孩子比起明星更喜欢游戏吧？

　　要是讨论起数学题怎么办，我的学力只是普通水平啊。

　　靠在座位里侧患得患失的推演着，幽静素雅的环境配合播放着的悠扬琴声，让她的兴奋劲在慢慢减去，取而代之的是晚睡早起产生的困意。

　　周五在被级草邀请后，大晚上一直抱着杂志不松手筹谋着，她都知道凌晨三点下过一阵雨。

　　眼皮子变得松软，相互打架，佐仓绫音打了个哈欠，强行拍拍脸击碎困意，眼神坚定起来，几秒后眼神再度涣散。

　　……

　　电流如同火炬穿过夜色下的城街，充满设计感的招牌纷纷点亮，燃起阵阵灯焰辉煌，汽车的照灯切割着道路，乌鸦都结伴停在高楼大厦窗沿等候归巢。周六的夜晚缺少了急色匆匆的成年人，难得休憩的情侣们挽着手舔着冰淇淋而过，小孩子趴在玩具店玻璃橱柜前缠着爹妈不放。

　　店内剩下用餐的客人渐渐也稀少起来，厨师长检查食材时正在抽空教训指导新厨师用灶的习惯。

　　侍者解下绑的死紧的领结，走到那位看夜景已经看了半天的沉默女孩边。

　　之前见面时的那份活力被吞得一干二净，现在的这个就像被抽了线的人偶，也像是被遗弃在巷子里的小猫，没什么生气，可怜巴巴的。

　　侍者递上了份切成海星状的草莓蛋糕在桌上。

　　“我可没点这个。”佐仓绫音动了动，小声说。

　　“正因为你什么也没点，我才拿过来的。”侍者说，“放心吧，这是作为员工的福利，不要钱，但我不是很擅长吃甜食。”

　　少女不接话，也没有动叉子。

　　“朋友还没到吗？”侍者轻声问，“我看你睡了一个下午。”

　　少女停顿了几秒，手抓着衣摆，喃喃出声，“他们临时换了场地，结果忘了通知我，重要的是也没人拥有我的联系方式跟邮箱，最后才想起来，通过老师转告的。”

　　“那，现在要赶过去吗？”侍者背着手问。

　　“……已经不想去了，而且他们早就吃完了。”

　　“回家呢？”

　　“跟爸爸妈妈说好了会玩晚一些的，回去早了他们一定又会担心，问些有的没的。”佐仓绫音慢慢低下头去，“所以现在还不行，还不可以回去。”

　　侍者保持了会安静，旋即微笑，“所以来吃蛋糕吧。”

　　佐仓绫音迷惑的抬起头，看向这个似乎有些过于敬业的服务员。

　　“这只是开场，我的厚切沙朗牛排【注：指西冷牛排，主要是由牛上腰部的脊肉煎制而成】员工餐还在重新加热，一会也给你拿上来。”侍者豪爽的竖起大拇指。

　　“那已经老的咬不动了吧……”佐仓绫音吐槽，然后以为服务生在通过这样的行为暗示自己，犹豫着说，“那个，占用这么久座位很不好意思，我会点份餐品的。”

　　“都是同事你跟我客气什么。”侍者满不在乎。

　　“同事？”佐仓绫音愈加困惑。

　　“对啊。”

　　“呃，请问那个，你是？”女孩支支吾吾不好意思极了。

　　侍者无奈的走了几步干脆在她对面坐下，完全的近距离平视她终于看清了服务生的样子。

　　女孩微微睁大眼睛，那是美好之物闯入视野的下意识举动，抓住衣摆的手也不经意间松开了。

　　男孩穿着洁白的衬衫，摘去领结松开的领口下是若隐若现的锁骨，他的侧脸朝着窗外的繁华喧嚣夜色，盖上一层浅橙的暮色，阴影凸显出挺拔精美的鼻梁。眉眼如早春萌芽的柳叶纤细，男性化中融入了女性般的柔美，眼瞳清澈，轻轻转动就像镜湖的水波荡漾，漫进谁的世界里。

　　心中深深纠结的一切忽然消失了，特别是怨念极深的级草班长的身影，更是瞬间被不知吹到哪里去。

　　两个人静静对视，仿佛都在等对方开口，只有音响里的贝多芬还在弹奏。

　　半晌后，尹泽有些尴尬，“还没认出来？我这么没存在感？”

　　“想起来了。那个迟到的，被成年人社交规则屈辱玩弄的高三学生。”佐仓绫音立刻挪开眼睛。

　　“你不要说的我好像之前做过男公关，而且服饰的还是男客户的样子。”尹泽一头黑线，“蛋糕尝尝吧，很不错喔。”

　　这次没有拒绝，而是叉起一块送进嘴里。

　　香腻的奶油，烘焙松软的蛋糕，还有那道新鲜动人的草莓味弥漫在口舌间。

　　“怎么样？”尹泽挑眉。

　　“好甜。”佐仓绫音轻轻舔掉嘴唇上的奶油。

　　“是嘛我就说，等着，我去取牛排。”尹泽站起来小跑回厨房，不多会就端回来份热气蒸腾的沙朗。

　　细心的浇灌上黑胡椒酱汁，尹泽优雅的围好白领巾在胸前，持握刀叉相互摩擦，然后叉住一角轻轻切割……到用力切割，到用手摁住盘子切割，最后终于切下块吃掉，从轻嚼慢咽，到左右两边大牙发威，到囫囵吞枣，到憋的满脸涨红长舒一口气。

　　尹泽擦了擦嘴，轻咳一声，拿腔拿调的评价，“柴了。”

　　佐仓绫音看他那副蠢样刚想笑就捂住嘴，只是弯成细月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

　　“你也整一块？”尹泽撇嘴，慷慨的示意，“很有嚼劲。”

　　“不能占用属于你的晚餐。”佐仓绫音矜持了起来。

　　“无妨无妨，好东西是要共享的。”尹泽倒握刀叉在那用力划来划去。

　　“我还是另外点一份吧。”少女赶忙拿过菜单。

　　“尊敬的客人请问您需要些什么？”男孩光速进入营业状态，站起来躬身待机。

　　“厚切沙朗牛排。”

　　“这就有一份。”尹泽念念不忘无私分享。

　　“要新鲜的七分熟。”

　　“唉，行吧，我这就去找厨师长，顺便解救因为颠勺把菜撒了，被骂的狗血淋头的新帮厨。”尹泽略感失落。

　　“另外我还要宾至如归的高级服务。”少女拍了拍桌子强调。

　　“如您所愿，美丽的小女士。”尹泽的手抹过脸庞，被迫换上一副名为“眼如灿星绝对微笑”的面具并行了个绅士礼走开。

　　“喂。”佐仓绫音又喊

　　走到一半被叫住，男孩调整了下面部表情笑眯眯的转头，“怎么了，可爱的小女士。”

　　“搞快点，然后回来吃你的牛排。”她指了指那坨黑暗钻石。

　　“尊贵的小女士，你是想看我表演咬到大牙崩裂，牙床出血吗，温馨提醒服务员也是人类，拥有常人具备的哀伤和喜悦，他们受伤后也是会偷偷失落和哭泣的～”尹泽牙酸着微笑。

　　“什么呀。”女孩吃着蛋糕，不满的撅起嘴，顿了顿，“当然是因为一起吃饭才更有趣，不会无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