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之马的魔王
佐藤又出去了，夏川承诺的治疗机会看起来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动力，但也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病人来医治。
夏川看了看剩下的那三只老鼠，它们的状态看起来都还不错，笼子里吃的东西也很多。但这种连续十几个小时的行动也的确让他有些困倦，于是他决定暂时休息一天，看看结衣身边的赤坂成员有没有变化再说。
一切如常，街上没什么人，直到临近中午，松重五郎才下楼开了店，开始准备这天要用到的食材。
似乎又将是乏味但却放松的一天了，但不久之后，夏川却惊讶地看到了一个刚刚认识的熟人。
“就是这里了。”看到鹤庄的招牌，和田主编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好几年没来了，幸亏它还开着。”
“和田主编，为什么非要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有什么事情不能到杂志社说吗？我昨天整个晚上都没睡着……”
“我猜就会这样。”和田叹息着笑道。“先进去吧。”
“不好意思，我们还没有开始……”听到门响，松重五郎说道，但他转过身来，看到进门的人，嘴马上就闭了起来。
“久疏问候，松重君，你看起来几乎没怎么变啊。那个……我可以坐下吗？”和田有些唏嘘地鞠了一躬。
“随便你。”松重五郎冷冰冰地说道。
“谢谢。”和田说道，同时招呼稻叶在最里面的桌子坐下。“没想到这里面一点儿也没变，还和原来一样。”
松重五郎却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地继续收拾之前商店街的店铺送来的食材。大部分其实都已经进行了初步的加工，但他要做的事情也并不少。
这样的态度让稻叶有些好奇，正常的店家不可能这样面对客人，尤其是，和田主编看起来还和他关系匪浅。
这里面难道有什么故事？
记者的八卦之心瞬间熊熊燃烧了起来。
“大概十年以前，我们整个编辑部都是这里的常客。”
“从文京区跑到这儿来？”稻叶有些惊讶。
“因为松重君的手艺确实很不错，不过关键是，我们其中一位同事住在这里。”和田叹息着说道。“一晃眼，十年过去了。”
松重啪地把一条鱼扔在案板上，开始咚咚咚地切，随后又开始剁肉，就像是在剁某个人。
“同事？是老板的？”
“是他的妹妹，松重亚纪。”
稻叶感觉这里面一定有一个非常复杂的故事，她也很想知道，但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和田主编，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和田叹息着说道。“请耐心一点，你所关心的事情，听完这个故事就会有答案了。”
第44章 十年旧事
和田主编的说法瞬间让稻叶理佳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对方既是前辈又是上级，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无法置之不理。
只是，她并没有注意到此时放在包里的探测仪再次指针满格，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夏川已经飘到了他们旁边，等待着这个故事。
“我是十二年前入职《异闻调查局》的，在那之前，我在另外一家以科幻题材为主导的杂志担任副主编。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虽然并没有太耀眼的成绩，但在这个圈子里，大概多少还是有了些名气。当时我的前任五百旗头先生因为心脏麻痹突然去世，大河田先生便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够接替他的岗位。”
“我呢，原本就对各种各样的异闻很感兴趣，当时也觉得科幻题材与异闻题材非常接近，不会存在跨界之类的问题，所以，完全没有对《异闻调查局》进行太多的了解，便轻率地接受了邀请，来到了今天的岗位上。当时杂志社刚好有一批老员工辞职，说来惭愧，当时的我完全没有考虑过挽留他们，也没有询问过他们辞职的原因，只想着他们空出的位置正好可以用来安置我自己的熟人，更快地站稳脚跟，便只是假意地说了一些不疼不痒的挽留的话，迫不及待地把他们送走了。
在那之后，我从原本的杂志带来了几个熟悉的部下，又招募了几个有热情的年轻人，加上留任的编辑和记者，就这样把架子重新搭了起来。那些我招募的新人当中，有一个人就是松重亚纪。
她是记者当中唯一的女性，也是当时杂志社最年轻的职员，稻叶小姐，虽然你们俩完全不是同一种类型，但老实说，当初看到你的简历时，我马上想起的，就是亚纪小姐。”
这样的说法让稻叶理佳有点莫名的不舒服，不是因为被拿来和另一个人对比，而是因为，这种语气和老板的态度让她有种感觉，这位松重亚纪大概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而且，多半和杂志社有抹不开的关系。
“亚纪小姐和你一样，都是《异闻调查局》的忠实粉丝。我记得很清楚，她第一天来报道的时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激动得哭了。当时我们都发誓一定要拿出让世界震撼的新闻，向世人证明，灵、妖怪、外星人和时空旅行者这些当中，总有一种是真实的。
亚纪真的是很有激情，也非常努力，她并不是新闻专业出身，却比任何人都努力，很快就赢得了所有人的欢迎。那时候她偶尔会带松重先生做的东西到编辑部来慰劳大家，让我们知道了松重家是经营居酒屋的，而且，手艺非常不错。所以，即便是距离很远，我们也经常会到这边来聚餐。后来熟悉起来之后，有时候甚至连编辑部都不去了，就占据了这张桌子，把这个地方当做是我们的第二个办公地点。哎……现在回想起来还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真是让人怀念啊。”
和田轻轻地用手指在桌面上摩挲着，叹息着。
松重五郎的动作终于稍稍温和了一些，似乎还抽吸了一下鼻子，但手上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停过，也一直没有问过他们要吃什么。
“后来呢？发生什么事了？”稻叶终于忍不住追问道。
“各种各样的传闻很多，但每一次去调查的结果却总是不尽如人意。虽然大河田先生一直都非常支持我们，但我们毕竟是杂志社，不盈利的话就不可能支撑得下去。警方对于我们的行动也不支持，甚至因为我们经常不请自到而对我们进行了严厉的警告。所以虽然对五百旗头主编之前的做法并不认同，但最终，我们还是不得不走上了编造故事的道路，现场采访的次数也减少了。是的，很抱歉，但一直以来让你失望的那些做法，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不，与其说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如说，从这本杂志创刊后不久就已经开始了吧？”
“和田先生？”稻叶终于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当时大多数人都最终心灰意冷，接受了这种做法。唯有亚纪还一直在坚持，只要是接到相关的线报就一定要争取到现场去核实，即便是遭到我的反对，自己掏钱，她也一直坚持这样做。
终于有一天，她兴奋地打电话给我，说找到了一条消息，经她确认很有可能是真的。她会在那里等到午夜，然后亲自把出现的东西拍下来。”
“结果你没有去？”稻叶从他的声音里意识到了什么。
“不，恰恰相反，我去了，而且去的还不止我一个人。这是我们来到《异闻调查局》之后第一次真正抓到有价值的真实线索，我们怎么可能置之不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去的有我，副主编安井，摄影师壬生，还有他的助理武田，加上亚纪，一共五个人。”
空气像是不知不觉突然冷了下来，这些人稻叶理佳一个都不认识，也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
“他们全都死了。”和田突然直接说出了结局。“那个地方的确存在真正的灵，但却和我们想象的完全不同。它把我们困在那个地方，一个个地虐杀我们，如果不是赤坂的人赶到，我大概也已经死了。”
他突然把自己的衣服拉开，稻叶理佳看到他的胸前有一条很长的伤疤，看上去极其恐怖。
“有点吓人是吧？”和田的笑容有些凄凉。“其实那时候我已经痛晕了过去，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以后。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死了。”
稻叶理佳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难受，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困难。
“我本来应该阻止他们的，五百旗头留下的文件里其实有过相关的内容和警告，但那时候的我却把它们当成了没有发表的稿件，甚至把它们当成了拙劣的笑话。如果我的私心不那么重，把一两位知道内幕的老员工留下来，甚至只是认真地问一问他们离职的原因，结果应该也会完全不同。
但我没有。即便是当我迫于压力决定放弃现场调查的时候，其实我内心依然满是渴望一鸣惊人的野心和不甘，所以当我看到亚纪的坚持时，我卑鄙地利用了她，把她当做是实现我个人抱负的工具，不断地给她压力，用各种办法悄悄地鞭策着她，让她不惜一切地努力寻找线索。
结果最应该死的我却没有死，而最不该死的亚纪却死在了我的眼前。”他缓缓地点着头，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红了。“她就死在我面前，而我什么都没能做。”
“和田主编……”稻叶理佳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话来安慰他，但她更加不能理解，为什么入职两年多以来，和田都从没告诉过她真相。
既然这样的事情曾经发生过，而且还那么可怕，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揭露出来，让人们可以远离危险呢？
“你一定在怪我吧？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我要隐瞒这件事。为什么我要对你做同样的事情，鼓励你去追寻真相。为什么我明明已经知道了现实存在的危险，却不把它们公诸于众，让大众知道真相。”
“是，和田主编，为什么？”稻叶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恐怖。”和田苦笑了起来。“而这是我这个罪人唯一能做，无法推卸的责任。”
“砰砰砰”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门，两人这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外已经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五郎，怎么回事啊？”一名熟客在外面大声地问道。“你不是在吗？为什么不开门？”
“没那么多为什么，我今天心情不好不行吗？”松重五郎把手里正在洗的菜突然砸到水池里，大声地说道。“总之现在不营业！”
“抱歉。”和田站起来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他却只是抓起柜台上的报纸，高高立起，冷漠地翻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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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请你忘记
原来这家伙还有这么一段黑历史啊……不用专门绕过去，夏川也知道松重五郎大概是又在哭了。
看起来是个冷面冷语的怪咖，其实却是个妹控？
“和田主编，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稻叶理佳这时候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赤坂的人并没有告诉我太多，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当人们因为某一个具体的怪物而感到恐惧，某种力量就会因此而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它那里，让它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危险。而人们如果因为恐惧而蜂拥向神社、寺庙和教堂祈求，由此产生的力量也很有可能会被某些东西利用，成为祂们再次回到这个世界的助力。”
“某些……东西？”
“恶灵和妖怪是存在的，稻叶，想必你已经接受了这一点。神佛也的确存在，只不过，祂们也许和你以前想象的并不一样。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有一点是确定的，祂们的使命并不是拯救苍生万物，也并不总是心怀善念。在某些时候，祂们对我们人类造成的破坏和杀戮，并不比所谓的妖怪更少。”
“大洪水？”
“也许有过，也许没有，因为即便是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圣经的记载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后来被仔细修订过的。我唯一知道并且确定的是，我们这些人的使命，就是帮助赤坂斩断那些存在从人类这里获取力量的途径，不仅仅是我们，那些大神社、寺庙和教堂的神职人员们所做的，其实也是相同的事情。”
“和田主编，你这也……”太多匪夷所思的信息一下子扑面而来，让稻叶感觉自己被淹没在其中，简直无法呼吸。
“要隐藏一棵树，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不是在它四周围起一堵高墙，而是在它周围种一千棵同样的树！我们不可能不让人们去想象，去憧憬那些东西的存在，不，与其说不可能，倒不如说我们越是不让，人们反而越是会渴望知道，越是会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我们必须编造出大量似是而非，乍看有理，事实上却完全经不起推敲的故事，去淹没那些真实存在的案例，在人们内心深处筑起一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那些东西’的高墙。这样一来，除非他们真的亲眼目睹事件发生在自己面前，哪怕是有人告诉他们自己的亲身经历，他们也只会半信半疑。”
“所以，我们的杂志……”
“我们并不是要寻找和揭露真相，而是要寻找和掩盖真相，帮助人们避开那些东西的伤害，让它们没有机会像古代那样轻易地获得力量，从而让赤坂能够以现代的手段消灭它们！”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让我去做现场调查？”
“因为赤坂毕竟也是由人类建立起来的组织，他们很努力，却依然无法保证永远不出纰漏，不遗漏任何一个线索。所以我们的另一个任务就是，去关注和验证被他们忽视的线索，确认那些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对不起，稻叶，非常抱歉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让你一直身处危险当中，但如果没有渴求真相的热情，或者是因为知道真相而心怀恐惧，那就根本没办法胜任这项工作。所以……”
他突然站起来，移到桌子旁边的走道，跪在了稻叶理佳的面前：“请原谅我之前的所作所为！真的非常对不起！”
这个动作把稻叶理佳吓了一大跳，她急忙也站起来，情急之下，也马上跪坐了下来：“和田主编，请你不要这样。”
“真的非常对不起！请原谅我。”和田却依然郑重其事地把头抵在地上，几秒钟后才又抬了起来。“我是个卑鄙小人，总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你们这样的人，稻叶小姐如此，当年的亚纪小姐也是如此。我愧对了你们的信任，对不起！”
“和田主编……”
稻叶理佳不知道面对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好在这个时候，老板终于又开口了：“和田，别在我面前耍猴了。你真以为我不会再揍你吗？”
“你要是真愿意揍我，那我心里反而会好受一点。”话虽如此，和田终于慢慢地站了起来。“抱歉，稻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确保你不会在夜晚到那些地方去，不让你们到任何确认有牺牲者的场所，还有就是那台机器。”
“啊？这台机器？”稻叶惊讶地伸手去包里，夏川急忙从鹤庄里窜了出去。“这不是热心读者寄给我的？而是和田主编你？”
“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这个了。”和田叹息着说道。“非常抱歉。”
“没关系了。请您不要再道歉了。”稻叶理佳第一次这样说道。虽然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但主编做到这个份上，她还能怎么办？难道真的揍他吗？
“赤坂昨天晚上已经去确认过那个地方了。”和田继续说道。“他们已经正式接手了这件事情，接下来将会设立专案，妥善地深入调查下去。所以，这件事情在我们这里已经宣告结束，不，其实我们还有一项工作要做，但它作为一件超自然现象，到这里已经结束了。稻叶，你当我是请求也好，命令也好，总之，我希望你不要再继续跟进这件事情，也不要再以任何形式记录和传播你所知道的事。把它忘了，重新开始，可以吗？”
稻叶知道他所说的“一项工作”肯定是用妙笔把这件事情的真相掩盖起来，她的心情越发郁闷。
即便是强迫自己接受和田主编所说的一切，但是，这种事情既然已经知道了，有那么容易就把它忘记，当做没发生过？
就算是和田主编自己，难道不是也没能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吗？
“这是赤坂给你的劳务和补偿，还请你一定接受。”和田从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桌上推到了稻叶面前。“他们是以极大的使命感和狂热的信念在进行这项工作，任何阻碍他们守护这个世界的，哪怕是人，也将会被他们毫不留情的消灭。所以，稻叶小姐，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也请一定接受这个，彻底忘记这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