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合雪丶
她不想看到慕冰凝满身牵挂，不想看见慕冰凝这般被扰乱心绪，所以四年前她铁石心肠的拒绝了慕冰凝的请求，即便那年她在自己面前长跪不起，直到被她无法收敛的剑势压迫到晕厥过去。
那一年她就偷偷观察过江离，这些年她见过许多人，所以她对江离有一种近乎直觉般的厌恶，她觉得江离的身上充斥着谎言与虚伪，这几日与江离相见，她看见了江离心底的空洞。
一个与她一样认为爱是谎言的人，依靠不断的说着爱来欺骗自己，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她不希望慕冰凝因为爱而痛苦，爱上一个满嘴谎言的，虚伪的人，绝不会带给她幸福，在她的计划里，如果三个月以后，慕冰凝不管是选择一心求道也好，亦或是未来再爱上其它人也好，她都会欣然应允。
但她却从没想到此刻的慕冰凝会拒绝。
慕雪栀的眼眸已经变得尤其森冷，在慕冰凝面前，她一向都是威严的，冷冰的师尊，而非温柔的母亲。
“这是我的命令，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我有的。”
慕冰凝合上双眸，她的眼角流淌下两行清泪，于她的身边忽而凝聚起一簇冰棱，那一簇冰棱于她的胸膛穿过，她的身躯在一瞬间变得无力，一下子便跪倒在了地面，她的眸子执拗的望着面前的慕雪栀。
“我有的，师尊。”她再喃喃说了一遍，眼眸空洞。
她既是她的师尊，亦是她的娘亲。
慕冰凝抬起手，灵气汇聚，目的是她的气海，她是要自废修为。
可台上回过神来的慕雪栀只是抬手，她的聚集起的灵气便尽数溃散，她也无法再动弹半分，慕冰凝的眼角泪迹未干，被刺骨寒风凝结。
她抬头望向面前的慕雪栀，缄默无声，慕雪栀并未出声，她来到了擂台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风雪很快染白了她们的头发。
沉默许久。
慕雪栀转头望向了台下的所有人，声音冷冰，“都散了。”
台下的弟子们纷纷离开，其余两个宗门的夜辰与姜眠，也都很识趣的离开了这里，台下很快便寂静无人，风雪变得越来越大，很快就将整个擂台地面掩埋，一片雪白。
慕雪栀蹲下来，望着面前的慕冰凝，轻轻叹息了一声。
“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伸出手，将慕冰凝轻轻搂进怀里，将慕冰凝的身躯一点点温暖起来。
“我以前总觉得，小孩子没有自己的想法，只要好好教导，她就迟早会变成我想要看见的样子。”
“我不知道这世间其它的娘亲是如何，或许我是个自私的娘亲。”
“不想嫁那就不嫁吧。”
“往后我不会再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也不会再想引导你未来变成什么样子，我不该如此自私。”
“睡吧。”慕雪栀的话语仿佛有奇怪的魔力，慕冰凝觉得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她昏昏睡去，慕雪栀将她抱了起来，朝向寒渊山飞去。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章 因果
寒渊山上也在飘落大雪。
这场比武招亲最终以闹剧的形式结束，谁也没曾料想到慕冰凝会以死相逼，是因为她不想嫁一个她所不爱的人？
不是这样的。
慕雪栀将慕冰凝抱回到了房间里面，慕冰凝还昏睡着，慕雪栀用灵气温养着她的身体，先前她那穿胸而过的冰棱刺穿了她的心脏，她的身体需要好好温养一段时间。
慕雪栀坐在床边，她伸出手轻轻抚摸慕冰凝的脸，微微有些冷冰，慕冰凝的玄脉与她一脉相承，或许再过几年，慕冰凝的容貌也会与她近乎相同。
她望着床上的女孩，眼睑微微低垂下来。
屋外的庭院里传来脚步声，慕雪栀转过头，门打开，门外的江离站在那里，神情复杂。
………………………………
“被人大庭广众之下，即便以死相逼也不愿意嫁给你，算对你的羞辱吗？”慕雪栀的嘴唇微张，开口问道。
江离却只是耸了耸肩，“她知道我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人。”
“她知道？”慕雪栀一怔。
“她知道我不想娶她，所以她才会选择这么做，不是吗？”江离望向了床上昏睡的少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离本觉得他早就该对慕冰凝无感，可此时此刻他却意外的有几分心疼。
他对慕冰凝很了解，慕冰凝对他也很了解，所以一切的始末因果就很好推断了。
但在这之前，江离还需要了解一件事情。
“四年之前，她忽然拒绝我的原因，是因为你，对吗？”江离冷冷的看着面前的慕雪栀。
“你的口气好像并不意外，既然你心底已经有了答案，何必再问呢？”
“总要确认一下。”
江离无辜的摊开双手，如今四年前的答案已经知晓，这么一想来，所有事情的逻辑便一下子通顺了起来。
四年前，慕冰凝与江离一同进入中州秘境探索，那个清冷的少女对他暗生情愫。
从中州秘境归来以后的那一个月里，江离许多时间都与慕冰凝待在一起，他知道慕冰凝喜欢自己，那时候的他还在努力的欺骗自己，欺骗自己爱上慕冰凝，然后忘记上辈子的一切，努力做一个正常些的人。
他确实很喜欢那时候的慕冰凝，尽管她的想法还很幼稚，尽管她仍旧还是少女，但她却有颗晶莹剔透的心，她的性格并非冷冰，只是纯粹而已。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纯粹的人，大多数人总要被各种琐事所拖累，被迫妥协，改变。
所以他在一个月后理所应当的对慕冰凝表达爱意，然后被慕冰凝在桃花树下羞辱般的拒绝，以慕冰凝对江离的了解，她知道他是一个心地实际很傲慢的人，这般拒绝以后，江离就会离她远远的，并在心中彻彻底底对她判了死刑。
慕雪栀凝望着他的眼睛，眼眸里却充斥着轻蔑与厌恶，“我不明白四年前的你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嗯？”
“过去她总是很听我话，可那年她却因为你在我面前长跪不起。”
慕雪栀当然记得这一切，她记得四年前从中州秘境回来以后，她来到了她的面前，鲜少的称呼她为娘亲，眼眸里满怀希望与明媚的对她说，她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江离，隐剑峰修士。
也正是那时江离才彻底进入了她的视野，这整个宗门上下都是她的眼睛，她可以看到一切，于是她开始暗中窥视，她讨厌江离那笑脸后隐藏着的虚伪，她认为江离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分明不爱慕冰凝，却伪装的好像很真挚。
所以一个月后，慕雪栀将慕冰凝喊到了面前来，冷漠的告诉她，她不会允许慕冰凝与江离结为道侣，绝不会。
尽管慕冰凝万般恳求，但她眼眸里的冰冷却从未消融半分。
一边是她的生母，是她的师尊，另外一边是十六岁少女的爱人。
最终十六岁的少女选择了最痛苦的方式与江离分别。
江离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慕冰凝，他开始回想，回想当初慕冰凝说出那句拒绝的话之时，心底都在想着些什么呢？她会难过吗？她会痛苦吗？她会……哭吗？
可这却是最好的办法，因为这样江离就不会再探究她为何忽然性情大变。
不。
或许她也曾期待过呢？或许她也曾期待江离再次来到她身边，再努力追问下她为何会这般绝情，或许她也会在落满雪的院子里一直默然的等，等到雪花把一切覆盖，最终什么也没等来。
如果她等来了，她是否还会那般冷冰呢？她是否会流着泪将一切都告诉他呢？她是否会鼓起勇气，不管不顾的凑到他身边呢？
像是扑向火的飞蛾。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那些是四年前的故事，如今是四年后的故事。
江离原本将那株炽火灵参交给慕雪栀，只是为了到时候用于方便给朝着白笙交代，交代他不是因为想娶慕冰凝才会参加这次比武招亲，而是为了拿到那株炽火灵参给江瑾别温养身子。
他本以为自己算无遗漏，可偏偏他却忘记了一个人。
他忘记了，慕冰凝也知道江瑾别的寒脉，她也知道炽火灵参能够改善江瑾别的体质。
“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吗？”江离冷淡的望着面前的慕雪栀，问道。
“我早早的便告诉了她，我为她准备了一门她一定会满意的亲事。”慕雪栀合上双眸，她看上去变得有些疲惫。
所以慕冰凝才会在比武招亲上以死相逼。
她眼睛里看到的，是慕雪栀用那株炽火灵参逼迫江离参加这次的比武招亲，逼迫江离娶一个过去羞辱过他，以至于他早就不爱的女人。
她知道江离早就已经不爱她了，他对她的爱早在四年前就结束了，被迫娶一个他所不爱的女人只会让他痛苦，也会让他难以和月姬，白笙交代。
江离忽然忍不住的开始想，他忍不住开始阴暗的揣测，慕冰凝是否想过接受呢，她是否想过心安理得的接受慕雪栀安排的婚事，这样他就是她的道侣了，就只属于她一个人了，四年前的一切仿佛还有破镜重圆的机会。
可她知道他早就没有一点爱了，与她结为道侣只会让他痛苦，所以她选择用这般方式来拒绝。
炽火灵参还是属于江瑾别的，而江离也不必违心娶一个他所不爱的女人，这样就不会有人受伤了，也不会有人难过了。
江离前几天还在为要怎么让慕冰凝再次爱上他而发愁，可此刻他忽然想明白了，或许那个四年前的那个小女孩，即便是到现在仍旧是在爱你，但她却已经没有勇气再来到你的面前。
江离忽然觉得这一切很荒唐，而让这一切变得荒唐的原因，这是面前这个合上双眸，看上去显得有些疲惫的女人。
“所以，四年前你已经逼她放手了，四年后，你为什么还要再伤害她一次呢？”
慕雪栀缓缓睁开双眸。
“因为这四年里她一直都很不快乐。”
“所以你就要再伤害她一次吗？”江离的语气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那也总比这样一直浑浑噩噩的痛苦下去好！你以为你能欺骗的了她，你就能欺骗的了我吗？你分明和我是一类人，你分明就没有真正的爱过她，你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工具，把她当成证明你自己还能爱一个人的工具，你分明一直都在说谎，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谎言如果能说一辈子那也是真的！”
“别在这自欺欺人了，如果你真的爱她，当初她拒绝完你以后，你有再和她说过一句话吗？你有再主动找过她一次吗？！你知道那时候的她每日都在庭院里满怀希望的等待吗？你分明就是个自私到骨头里的人，你根本就不爱她，你分明知道她这般性情大变一定有原因，可你根本就没有半点想要探究的欲望！”
“你后来是怎么做的呢？当晚你和月姬喝的酩酊大醉，两个人在房间里不知道做些什么！这四年里你又和多少女人暧昧不清呢？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我本以为这四年已经足够让她看清你的真面目了，可慕冰凝她傻，她以为你变成这样都和她有关，她以为是她让你如此痛苦，所以才需要不断的和女人暧昧来慰藉你那脆弱的心！”
“所以她才会在这次比武招亲上以死相逼，你难道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因为她知道你不爱她了，所以她不想你痛苦，可她分明还是那么蠢的爱着你这个混蛋，分明她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的接受我的安排，这样你就只属于她一个人了，可偏偏因为爱你，她才把自己逼到这个境地！”
江离第一次见慕雪栀这般情绪激动的说这么多话。
他一向是个不喜欢和人争吵的人，且此刻他还找不到半句能够反驳慕雪栀的话语。
分明他可以再据理力争，告诉慕雪栀四年前他是真切爱着慕冰凝的，他是真切想和慕冰凝渡过一生的，或许这种谎言能够骗到慕雪栀，但却骗不到他自己。
世界上最完美的谎言就是能够成功的欺骗自己。
江离没有了再和慕雪栀争辩的力气，他缓缓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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